天津,海防公所。頂點小說23
曹根生快步走進指揮部稟報道:“大沽來電,敵軍勢眾,進攻猛烈,難以抵擋,大沽口口、北塘之守軍已遵命撤往軍糧城和葛沽。”
這么快就撤退了?易知足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二點一刻,從開戰到撤退,只堅守了一個半小時,這季節天黑的早,但也要六點多才會黑,也就是說還有足足四個小時時間,他馬上就意識到,軍糧城和葛沽只怕守不住!
原本他認為,即便大沽口和北塘炮臺堅守不到天黑也至少能夠堅守到三四個小時,如此,撤退到軍糧城和葛沽時,已經天黑,聯軍也未必會或者是說敢尾隨追擊,他是真沒想到居然只守了一個半小時。
足足四個小時時間,急迫攻占天津的四國聯軍絕對是不會輕易放過這四個小時,必然會尾隨追擊,以大沽口和北塘的防御工事尚且守不住,軍糧城和葛沽又如何能守住?
僧格林沁也意識到這事麻煩,徑直道:“軍糧城和葛沽無險可守,敵軍若是尾隨追擊,必然潰敗,是否增兵接應?”
易知足緩緩搖了搖頭,若是真的發生潰敗,增兵接應也沒有意義,略微沉吟,他才沉聲道:“給軍糧城和葛沽發電,接應大沽口和北塘潰兵之后,即刻向天津撤退,無須固守。”
聽的這話,身為直隸總督的桂良眉頭一皺,“如此一來,天津城豈非是岌岌可危?”
“天津丟不了!”易知足冷聲道,隨即吩咐道:“叫馮仁軒、吳云棟過來。”說著轉身走到沙盤旁,僧格林沁跟過來,道:“從京師抽調的四個團已經抵達天津......。”
“沒有必要再派兵接應,一撤再撤,必然潰亂,估計大量潰兵連夜就會逃回天津。”易知足打斷他話頭,說著指著沙盤話頭一轉,道:“僧王率兩個團在東南的馬家口一帶構筑陣地,收攏潰兵。”
隨即由指向城北“桂中堂率領兩個團在西沽武庫一帶構筑陣地,收攏潰兵,聯軍從大沽口和北塘登陸,必然是兵分兩路向攻打天津,城北不容有失。”
話才落音,馮仁軒、吳云棟已快步走了進來,立正敬禮,易知足點了點頭,道:“來的正好,老龍頭火車站將會是敵軍的攻擊重點,吳云棟率本部一個旅負責駐守,敵軍明日天亮就有可能抵達。”
“屬下遵命!”吳云棟興奮的道。
“城南海光寺一帶亦是防守重點。”易知足指點著沙盤接著道:“馮仁軒率本部兩個旅駐守,另外,著北洋水師艦隊進駐紫竹林河面,以防敵艦溯水而上。”
從大沽口前往葛沽的驛道上,載釗騎在馬上看著亂哄哄的已經失去了建制仿佛是潰兵一般的大沽協綠營兵,不由的皺了皺眉頭,這已經不是撤退,而是潰敗,兵找不到官,官著不到兵,一旦敵軍尾隨追擊,后果不堪設想。
值得欣慰的是,北洋水師官兵的隊列雖然也有些亂,但依然還成隊列,而且傷員也沒被丟棄,或是用擔架抬著或是用騾馬馱著,還有攙扶著前進甚至背著前進的,兩支隊伍高下立判,可說是天壤之別。
載釗不確定敵軍會不會追擊,不過,這情形下去顯然不行,他輕輕勒了下韁繩,停了下來,打算等候一個大沽協高級武官,這情形中低級武官怕是也束手無策。
幾匹快馬從葛沽方向疾馳而來,為首一人三十出頭,正是被授予參將銜唐琿軍,到的跟前,他便甩鐙下馬,敬禮道:“稟軍門,末將所部已在大沽構筑簡易陣地。”
載釗點了點頭,道:“成保的一千蒙古馬隊到什么位置了?”
蒙古都統成保率領的一千蒙古馬隊是最早撤退的,又是騎馬,只怕此時已經到葛沽了,唐琿軍連忙道:“回軍門,成都統并未前往葛沽,馬隊就在大沽。”
這成保還算識趣,想來是見的敵軍勢眾,料定此戰必敗,是以率馬隊停留在大沽以為接應,載釗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就聽的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緊急軍情!緊急軍情!”一騎一路高呼,飛馳而來。
這個時候,還有什么緊急軍情?載釗心里一沉,定然是敵軍銜尾追上來了,果然,那騎手見的載釗,連忙勒住韁繩縱身下馬稟報道:“稟軍門,敵軍追上來了!”
一聽敵軍追上來了,唐琿軍連忙敬禮道:“末將懇請率部斷后!”
“阻敵半小時,然后撤退。”載釗說著提高聲音,“傳令,著黎昆佟率部在葛沽與大沽之間構筑一道防線。”
“末將領命。”唐琿軍朗聲道。
“我讓成保給你留下一千戰馬,完成任務,馬上后撤,盡量減少傷亡。”載釗輕聲道,他很清楚,成保的一千馬隊至少擁有二千以上的戰馬,給斷后部隊留下一千匹,成保不會拒絕。
聽聞后有追兵,不論是大沽協綠營還是北洋水師官兵都再次加快撤退的步伐,載釗也沒心思找人整頓綠營,一拔馬頭,跟隨隊伍撤離,心里隱隱有些擔憂北塘守軍的情況,畢竟北塘是以大沽協綠營為主。
從大沽口炮臺附近登陸并銜尾追擊的是英軍和荷蘭軍,陸軍統帥是英吉利陸軍少將格蘭特,從望遠鏡里,他能清楚的看到匆忙撤離的大沽口炮臺的守軍,從軍裝上看這顯然是兩支不同的隊伍,穿著西式軍裝還保持著隊列的肯定就是清國的新建立的海軍北洋水師。
因為之前的命令是配合海軍艦隊攻占大沽口炮臺,在清軍有組織的撤退之時,他并沒有進行追擊,等的接到命令乘勝追擊,已經是錯過了最好的追擊機會。
不過,從對方撤退的情況來看,他并不贊同乘勝追擊地形不熟,情況不明,追擊太快,火炮和補給都跟不上,而且對方并非是潰逃,至少有一大半兵力是有序的撤退,追的太緊,可不是什么好事。
放下望遠鏡,格蘭特才大聲道:“傳令,不要追的太緊,保持二里的距離。”
之所以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他是擔心遭遇埋伏,他很清楚,對面的清軍實際上損傷不是太大,還保存著一定的實力,而且,他也清楚,這一戰的關鍵是盡快攻占天津,他只需要象攆兔子一般攆著這些清軍前進就行。
追到大沽,遭遇到阻擊之后,在判定對方使用都是米尼槍之后,格蘭特更加謹慎,放慢了追擊速度,這讓大沽口守軍得以從容撤退到葛沽。
一進葛沽,載釗就接到兩封電報,一封是易知足發來的,無須固守葛沽,即刻撤離。”對此,他沒太在意,后面的追兵追的并不急,他完全可以喘口氣再撤。
另一封電報是軍糧城發來的,“北塘守軍崩潰,敵軍銜尾急追,軍糧城已棄守。直隸提督史榮椿。”
他這才進駐葛沽,軍糧城就已經棄守,這可真正叫做望風而逃!載釗暗自惱怒,更憂心北塘守軍損失太大,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給海防公所發電......。”
海防公所,指揮部。
收到軍糧城棄守的電報,易知足才真正領教到綠營兵的厲害,連敵人的影子都沒見到就望風而逃,有沒有必要那么夸張?不過,他并不在意,不是他的兵,他也不好意思越俎代庖,元奇新軍軍官敢如此違抗命令的,有多少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點了支香煙,他才悶聲道:“軍糧城距離天津不過五十余里,敵軍應該沒有余力連夜行軍,也不敢!不過,明天中午之前,敵軍就能抵達天津......。”
僧格林沁試探著道:“是否去電京師,再抽調一旅八旗新軍增援?”
易知足瞥了他一眼,他很清楚,對方是想以此為借口從京師抽調更多的八旗新軍參與這一戰,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我不介意八旗新軍分潤戰功,也希望更多的八旗新軍能夠參與這一戰,畢竟是難得的實戰機會,而且,戰勝之后,朝廷臉上也有光。
不過,京師的八旗新軍已經增援天津兩個旅的兵力,再要求增援,朝廷會不會有想法?至于天津城的安全,那是無須擔心的,明天中午之前,至少還能有一萬兵力抵達。”
見他說的如此直白,僧格林沁訕笑道:“本王也是覺得機會難得,如此大規模與西洋各國交戰的機會,以后只怕是難得遇上,國城既然贊成,那本王就試試.....?”
“咳”桂良輕咳了一聲,道:“皇上堅守京師,豈能將兵力盡數調來天津?”
“報”曹根生進來報告道:“葛沽,載釗來電,余部已有序撤至葛沽,傷亡不大,敵軍一路尾隨追至。”
聽的傷亡不大,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道:“回電,連夜撤回天津。”
僧格林沁一皺眉頭,“激戰一日,再連夜行軍,怕是......。”
“葛沽沒有防御工事,不能駐守。”易知足道:“不連夜撤回,明天怕是沒有機會從容撤回。”
天津是京師門戶,大沽口則是天津門戶,大沽口失守的消息傳開,天津城內外一片恐慌,無數百姓扶老攜幼逃離天津以躲避戰亂,大多商鋪都閉門歇業,一派兵荒馬亂景象。
不過,天津城內的所有元奇分號卻都沒有關門,仍然照常營業,火車站雖然對外停止營運,但卻依然一片繁忙,時不時的就能看見冒著濃煙鳴著汽笛的列車開進站臺,大量的元奇新軍和軍火以及輜重補給源源不斷的運抵天津,天津城內幾乎已經變成一個大軍營。
因為電報的緣故,消息傳得飛快,大沽口炮臺和北塘炮臺只堅守了一個時辰就被四國聯軍攻占的消息傳到京師也迅速的引起了恐慌,京師內外也同樣是人心惶惶,家中有子弟在北洋水師的宗室、王公、大臣以及尋常的旗民家里更是擔憂不已。
紫禁城,乾清宮,西暖閣。
咸豐則是震驚不已,依為干城的北洋水師,固若金湯的大沽口炮臺,居然一個時辰不到就被四國聯軍攻占,他開始有些擔心元奇究竟有沒有能力打贏這一仗?而他留守京師,又是不是明智之舉?
震驚之余,他慢慢冷靜下來,不動聲色的瞥了一眼跪在下面的肅順,道:“你對此是何看法?”
肅順很清楚咸豐擔心什么,連忙回道:“回皇上,以元奇新軍之戰力,必可確保天津無慮。”
咸豐沉聲道:“大沽口之敗,足以證明易知足有輕敵之嫌,他輕忽了英法等西夷的戰力,焉知還能守得住天津?焉知南洋海軍艦隊能在渤海一舉全殲西夷艦隊?”
肅順背后連冷汗都嚇出來了,實則,對于易知足這個膽大到了極點的計劃,他也是將信將疑,他也不敢盡信南洋海軍艦隊有實力能在渤海全殲四國聯合艦隊,畢竟這事實在是讓人太難以置信了。
咸豐懷疑的也確實是不無道理,大沽口之敗,確實反應出易知足太過輕敵,不過,這個時候,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力挺易知足,略微沉吟,他才開口道:“皇上,奴才竊以為,此戰成敗之關鍵,不在陸戰,而在海戰!
易知足之前為了誘使西夷艦隊進入渤海攻擊天津,而對天津戰事有所疏忽,亦有可能對北洋水師戰力估計過高。
如今天津城內已聚集了三萬大軍,還有眾多新式火炮,而且元奇新軍也正源源不斷的增援,即便西夷兵鋒強勁,亦不可能在短短三五日間攻下天津。
三日,最多還須三日,南洋海軍艦隊就會抵達旅順,西夷艦隊必然恐慌,將會極大的緩解天津的壓力。
奴才竊以為,易知足有可能會輕忽西夷聯軍陸軍戰力,但絕對不會輕忽西夷艦隊的戰力,畢竟在馬六甲海峽,南洋海軍全殲了英夷的東印度艦隊,對于西夷艦隊的戰力有著全面詳細的了解。
他既敢做出如此大膽的計劃,必然有著十足的把握,他應該很清楚,這一戰一旦戰敗,元奇必然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