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太平天國,易知足本身沒什么好感,雖然這一場內耗極大的削弱了大清的國力,動搖了清廷的統治基礎,但也是一場堪稱史無前例的空前浩劫數以千萬,至少是五千萬以上的人口死于這場內戰,對江南的經濟更是造成毀滅性的打擊,損失之大,真正是無可估量。頂點小說23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這場悲劇重演,但是,他又需要太平天國來牽制和轉移朝廷的注意力,從而保證元奇能夠迅速平穩的崛起壯大,他很清楚,這個度不好把握,說好聽點,他是在走鋼絲,說不好聽的,他就是在玩火!
聽的黃殿元這話,他緩聲道:“是否扶持太平軍,得看朝廷的態度,即便是要扶持,扶持的力度有多大,也得看太平軍是否聽話,目前來說,咱們還是做壁上觀的好,至于說太平軍能否成氣候.......?”
說到這里,他一笑,“有容兄還是先說說在廣西的見聞和感受罷。”
恰在這時,林美蓮端著酒水進來,黃殿元不僅酒量奇大也嗜酒如命,當下也不客氣,自斟了一杯,嗅了嗅,便一口干了,隨即又斟了一杯,這才娓娓將廣西的所見所聞以及自己的一些看法想法細細的說了一遍。
面對易知足,他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將廣西的災情,客土雙方的矛盾,廣西地方官府對會黨的弛治放任,天地會會黨以劫財為志,兩者之間形成的互求容忍的格局,雙方對于城池的態度,他都不嫌繁瑣,娓娓道來。
聽的他這一番話,易知足總算是明白過來,為什么廣西的局勢會混亂到如此地步,說到底,還是官府縱容的結果,但追根到底,還是道光的原因,是國庫空虛的原因,道光年老倦政,喜歡聽好的,加上朝廷財政困難,國庫沒銀子,道光厭煩看到報災情報匪情要銀子的折子,而穆章阿則是盡力投其所好,粉飾太平,下面封疆大吏自然也是有樣學樣。
洪秀全在金田扯旗放炮,稱王建號,太平軍長時間滯留在金田鄉下,不攻占城池,也是不希望過早的招來官兵的大舉圍剿,也不怪黃殿元覺得太平軍難成氣候,這個時候的太平軍與會黨沒什么區別,只不過是公然稱王建號而已。
略微沉吟,易知足才道:“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這兩句話,有容兄可聽說過?”
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略微咂摸了下,黃殿元才道:“大掌柜的意思是說,目前的時局會造就太平軍?”
“明末大災荒能夠造就李闖,如今的大災荒也能造就太平天國。”易知足緩聲道:“洪秀全、馮云山不過是落第秀才,楊秀清、蕭朝貴、石達開是農民是礦工是燒炭工,能夠期望他們有多大的志向和野心?
野心是隨著實力的增長而逐漸膨脹的,洪秀全一開始就稱王建號,雖說不可取,但也足以說明其野心不小,推行圣庫制度,實則是均貧富的思想,與廣西天地會還是有著根本區別的。”
頓了頓,他接著道:“只要太平軍能夠扛過此番三省綠營的圍剿,必然會破繭化蝶,有容兄不妨拭目以待。”
“大掌柜倒是對太平軍有信心,那咱們看看......。”黃殿元笑道:“看看這次大掌柜是否看走眼。”說著,他接著話頭道:“三省綠營入廣西,大掌柜對領兵將領可了解?”
“兩廣總督黃恩彤不必多說,是文官,無統兵經驗,但此人能伸能屈,放的下身段。”易知足侃侃說道:“貴州提督張必祿是員老將,嘉慶初年應征從戎,勇武過人,參與過新疆張格爾叛亂,以驍勇善戰著稱。
湖南提督向榮,五十有八,出身行伍,曾隨陜甘總督楊遇春鎮壓河南滑縣天理教李文成叛亂和新疆張格爾叛亂,因戰功一步步遷升至提督,經驗豐富,在朝中頗有聲望。”
頓了頓,他才道:“因廣西巡撫彈劾我縱容元奇私販火器,不得已給了黃恩彤一千二百枝西洋火槍,交付了七百枝。”說著,他緩緩搖了搖頭,道:“目前局勢對太平軍是極為不利......。”
“確實是不容樂觀。”黃殿元贊同道:“是龍是蛇,就看這一戰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易知足道:“咱們如今也只能靜觀其變。”
十月底,廣東、湖南、貴州三路大軍過萬兵力匯集廣西小小的桂平縣,加上廣西本省調集的綠營和地方團練,總兵力高達二萬余,一時間,桂平縣城內外全是穿著號褂操著各種異地口音的官兵。
兩廣總督黃恩彤第一次主持軍務,在商討圍剿方案時,他就發現這個差事棘手,不是一般的棘手!幾路將領意見不統一,卻是誰也不服誰,張必祿是老將,資格老,年紀大,誰的帳也不賣,向榮也不是省油的燈,堅持己見,廣西提督閔正鳳、潯州協副將李殿元熟悉當地地形,了解當地民情,也急于剿滅太平軍,同樣是據理力爭。
一屋子吵做一團,偏偏統兵將領個個還都是大嗓門,可謂是聲震瓦屋,黃恩彤不懂軍務,覺的這也有理,那也有理,他難以決斷,一眾將領更是各持己見,爭論不休。
主帥們打嘴皮子仗,下面的兵丁則干脆找場子直接開練,貴州勇、湖南勇、廣東兵、廣西兵語言不通、習慣不同,數萬人匯聚在一個小小縣城,哪會少的了摩擦和誤會,尤其是貴州的兵都是私斗的好手,一言不合,就直接開打,然后打輸的唿朋喚友找場子,瞬間就升級成大規模的群毆,動只差沒刀槍了。
經過兩天的爭吵謾罵和混亂,焦頭爛額的黃恩彤最終采取了一個折中的方案,四省兵馬分四路進剿!
廣西綠營攻擊東嶺,廣東綠營攻打召村,并接應廣西綠營,三里圩是主戰場,湖南綠營自西攻打,貴州綠營自北攻打三里圩,同時分兵抄襲,截斷太平軍后路。剩余六千兵馬則作為預備隊統由黃恩彤指揮,隨時準備增援。
綠營和團練兵力合計二萬余,二倍于太平軍還有多,一場數萬人的空前會戰就此草草拉開序幕。
大戰一爆發,便捷報不斷,依仗西洋火槍的優勢,廣東綠營召村之戰旗開得勝,輕易就擊潰召村太平軍,進而增援東嶺,與廣西綠營一舉拿下東嶺。
不過,在三里圩主戰場,湖南貴州兩省綠營卻是碰上了硬骨頭,打的異常艱苦。
三里圩是楊秀清精心布置的主陣地,極其重視陣地工事的楊秀清充分發揮了礦工們的特長,在三里圩修筑了大量的防御工事,壕溝土墻陷阱比比皆是,就連村落里的所有房屋都變成了防御工事,屋外筑土墻,墻外開壕溝,壕溝外又立木墻,木墻外又開深壕,外釘木樁,木樁前立交叉竹簽。
各個小山頭則是筑厚土墻,安放火炮,各個山路陡絕的隘口,則是掘深坑,遍埋竹簽,守在隘口的,則是太平軍中的精銳,都是使用的西洋火槍,射程遠非綠營的火槍能比,整個三里圩,可以說是被打理的有如鐵桶一般,就連一般堅城也有所不及。
一開戰,張必祿、向榮就叫苦不迭,兩人再也沒有想到,在廣西這山旮旯里居然會遭遇如此難打的陣地戰,為免一世英名送在廣西這山旮旯,也擔心被兩廣綠營笑話,兩人只能是硬著頭皮催促部下強攻。
好在兩廣綠營并未誠心看笑話,大勝之后,迅速向三里圩挺進,形成四面合圍之勢,形勢一片大好,黃恩彤也是長松了口氣,同時心里也是竊喜,這可是軍功,朝廷素來重軍功,這一戰大勝,加官晉爵多半是免不了的。
莫村,楊秀清率領三千精銳靜靜的埋伏在這里,等候著清軍深入,東嶺、召村、三里圩構成了一個方圓三十里的龐大口袋陣,這就是他精心布置的,爭取一戰粉碎這次四省綠營的圍剿。
不過,廣東綠營的強悍超出了他的預料,召村、東嶺的快速潰敗,讓他有一種深深的武力感,他這口袋陣是龐大,但兵力卻是不足對方的一半,若是清軍一涌而入,撐也的撐死他!
他暗自懊惱,還是小看了清妖的戰力,眼下這個口袋陣已是笑話,當務之急,他得選擇一個突破口,不能反被清妖包了餃子。
“報,一股清妖正快速向這里開來。”
“有多少人?”
“估計在二千左右。”
天無絕人之路!楊秀清登時大為振奮,當即起身揚聲道:“傳令,迎敵!”
快速推進的正是爭功心切的潯州協副將李殿元部,迎面遇上楊秀清率領的三千精銳,兩軍相逢,太平軍高聲唱頌拜上帝教贊美天父、天兄和教主洪秀全的詩歌,就好像是打了雞血,吃了迷藥一般,毫不畏死的發起沖鋒,勇勐的超乎想象。
李殿元部什么時候遭遇過這種不要命不怕死的打法,兩軍火槍對射,火炮對轟,他們還能夠堅持,但遇上近身肉搏,登時就會潰散,因為火槍根本沒有刺刀,近身肉搏,火槍還不如燒火棍,眼見敵人不要命的沖鋒,顯然是要近身肉搏,一個個不由的心慌意亂,不等號令,就匆忙舉槍射擊,雜亂無章的排槍根本遏制不住太平軍前仆后繼潮水一般的沖鋒,不等敵人沖近身,整個隊伍就潰不成軍。
綠營素來是只打的順風仗,遭遇苦戰死戰,登時就會潰敗,李殿元部潰軍四處奔逃,讓合圍各部驚疑不定,遲疑著不敢向前推進,而在太平軍手里吃過苦頭,領教過太平軍戰力的廣西綠營有如驚弓之鳥,一見前方潰敗,登時四散而逃。
本來已是自忖戰敗的楊秀清見此良機,哪會放過,當即率部尾隨追殺,有道是兵敗如山倒,潰逃很快蔓延,整個戰局登時為之扭轉。
三里圩一戰,先勝后敗,黃恩彤氣的差點沒吐血,各省綠營上至主帥下到兵丁皆是互相指責謾罵,他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召集眾將商議,經此一戰,眾將對太平軍的戰力也是深有體會,誰也不愿意與太平軍死磕,最后一致決定,發揮兵力優勢,采取坐戰挖壕筑堡圍困,將太平軍困死在這一隅之地。
三里圩一戰的情況傳到廣州,易知足暗松了口氣,這燒炭工出身的楊秀清果然有幾分軍事天才,如此情況下,居然也能反敗為勝,可惜了的,若是能為元奇所用,倒是一位能夠獨當一面的大將。
包世臣看完情報,沉吟了一陣,卻道:“廣西戰局如今等于是陷入僵持,短時間內怕是難有改變,眼下已是十一月,大掌柜是何打算?”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這事卻是有點麻煩,依照與道光的約定,過完年,他就該進京,但如今局勢不明,他若進京,風險實在是大,原本他以為逼迫太平天國提前起事,太平軍必然能夠攪亂這局勢,不想太平軍居然如此磨蹭。
一計不成,那就只有再生一計了,好在他也沒敢將希望全部放在太平軍這一顆樹上,略微沉吟,他才道:“若是開年之后,南洋有變,如何?”
“去爪哇督師?”包世臣一笑,“大掌柜跟老夫卻是想到一塊去了,這是最為省事的,只須放出風聲,西班牙、荷蘭組建聯合艦隊來犯,當今必然下旨著大掌柜前往南洋督師,不過,這風聲該早早放出去才是。”
這事哪有如此簡單?易知足不以為意的笑了笑,真要如此簡單,他何必花費精力去逼迫拜上帝會提前起事?道光讓他進京,明擺著是想掌控他,不出意外的話,道光明年該差不多了,總不能說死就死吧,總的病一場吧,若是開年就病了,僅憑風聲,道光會讓他去南洋?
這事的英國人幫忙,要文翰正式發函照會總理衙門,提出強烈抗議,以出兵相威脅,如此,才會引起朝廷重視,不過,如此一來,他又的欠下人情,這英國人的人情可是不好還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愿意如此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