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風’戲班下榻的四進宅院,位于城郊。
練功耍花槍的少年們,清理戲服,還有排場次,整理道具的戲班老人們。
讓這處宅院,充滿了煙火氣,顯得無比熱鬧。
但這份熱鬧,與沈慕年是沒有關系的。
戲班里的眾人,皆知他喜靜,除了外出登臺,平日幾乎從不出門。
但今日,他們的臺柱子‘長殷先生’竟然拿著一枝梨花回了院子。
還破天荒地進了小雜院,尋了一個小瓷瓶。
“這花,要如何才養的久一些?”
他溫聲問院子里的人。
“放些小蘇打。”
有機靈的少年,開口,語氣有些激動又忐忑。
“謝謝。”他徐徐道謝,轉身進了屋。
夜色中,修長挺拔的身段隱在合上的門之后,少年們露出幾分失落。
何時長殷先生才能指點他們一番呢?
少年們眼巴巴地望著沈慕年的房間,何時他們也能練出這般風姿,成為北應城人人皆知的名角兒?
沈慕年起初不是唱戲的。
唱戲的是他妹妹。
妹妹也不是他的親妹,而是戲班子老班主收養的小丫頭。
老班主唱了一輩子戲,卻不愿意自己的兒子再干這樣的活兒,反倒是從小培養,讓他念書習武,想著將來能做人上人。
但是唱了一輩子戲,這衣缽總要有人繼承。
挑來撿去,最后選了他妹妹。
老班主死后,他報考了軍校。
沈慕年看得很明白,這個年代,若想出頭,光讀書是沒用的。
四分天下,都是軍閥混戰的結果。
但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妹妹也沒保護住。
沈慕年替妹妹穿上了戲裝,老班主不愿他走上這條路,卻不知他從小耳濡目染,竟是出奇的有天賦。
他帶著戲班到處走南闖北,白天唱戲,晚上做些旁的營生。
一路打聽,來到了北應城。
他在大帥壽宴上出了臺,一舉成名。
醉風戲班也因此有了名聲,收益慢慢好起來。
戲班子也有組織有規模地開始擴大,四處收留孤兒乞兒,進戲班里學藝。
這些少年們,能三餐管飽,自然人人都想留在戲班。
一個個也鉚足了勁,想要早日登臺,唱響一出戲。
“咱接著練吧!”
少年們也不灰心,紛紛散去,又繼續練起他們的基本功來。
屋內。
沈慕年將裝著梨花的瓷瓶,放在了窗戶邊。
月色灑落下來。
清寒之中,帶著些許安寧。
沈慕年第二日,又被召去大帥府登臺。
別家的小姐太太們,最喜歡聚在大帥府,熱熱鬧鬧地看他的戲。
顧家這些丫頭小姐還有少爺們,各個都熱衷得很,來為他捧場。
銅鑼敲,胡琴起,沈慕年戲裝在身,唱完了一場。
下臺時,目光卻在人群中多停留了一會兒。
熙熙攘攘的百來號人。
沒見到那個小姑娘的影子。
“可有吃的?”
下了臺,他禮貌地詢問候在一旁的顧家仆人。
“有的有的。”
仆人有些激動,轉頭就去張羅。
“快去置辦一桌酒宴,長殷先生餓了!”
沈慕年抬手阻止了他,聲音徐緩地道:“不必太麻煩,若是有糕點或是瓜果,給沈某一些便可。”
仆人忙應了。
沒過一會兒,便帶了滿滿當當幾盒子點心糖果之類的,遞到沈慕年手里。
“謝謝。”
他笑了笑。
篤篤篤——
一只修長素白的手,輕輕扣響了被鎖住院子的小樓大門。
隱隱約約下樓的噠噠聲傳來。
沈慕年帶上帽子,將手里的東西放下,轉身隱在了梨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