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宮迅音》開頭是合成出來的,很難說用哪一種樂器,也很難形容這種聲音。
不過在黑暗中,這段旋律一起,全場轟動。這是所有人第一次,在現場聽已經聽了無數遍的東西。
“哇哦!”
“猴兒出來了!出來了!”
跟著便是“丟丟丟,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蹬,丟丟丟…”
大幕已經亮起,正是《西游記》的經典片頭。下面則是一支交響樂隊,隨著指揮的手臂揮動,“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情不自禁的鼓掌,大家也不知為什么,反正就有一股子情緒想抒發出來。
畫面里是云氣繚繞的天宮瑤池,猴子醉酒,擰著小蠻腰搖曳生姿。跟著白鶴仙子跳舞,女聲吟唱:“啊…啊…啊…”
許非也拍手,上輩子沒看到,這輩子終于見著了。
全場氣氛火熱,旁邊的李程儒張嘴傻樂,腦殼锃亮,道:“哎喲,這些老片子老音樂,就是折磨人。
你不聽的時候沒什么,一旦聽進耳朵里,你就發現它從來沒過時。”
“這么感慨?”
“廢話!那會我還沒到30呢!”
一首曲子3、4分鐘,不長,跟著第二首《安天會》,就是天庭開宴時的配樂。一群神仙上臺,當然嫦娥是沒有了。
嫦娥的演員出身將門,在軍方頗有勢力,下海經商去了。
演完兩首,師徒四人上來捧場,閆懷禮在其中。
后世的音樂會,六老師當眾賣片,“春節過后,我和美國合拍的3D電影《西游記》馬上開機…希望繼續跟許靖清老師合作…”
現在賣不成了,六老師比較本分,還沒變成章承恩呢。
之所以讓他們先上來,因為下面是四人的角色歌,隨后楊潔上臺。她確實是位優秀的導演,古典文化頗有造詣,有自己的審美水準。
可惜后來放棄了這種審美,搞出了《西游記續集》。
現在續集還沒播,她未受影響,只覺人生圓滿,老夫聊發:“大家好,我是西游記的導演楊潔,作為許老師的一位老朋友前來祝賀。
許老師比較靦腆,不敢出來見面,只能我站在這串場。
不過我也邀請了一位特殊嘉賓,免得我一個人冷清,大家掌聲歡迎!”
劉江上來了,普普通通一老頭,都沒瞧出是誰。
“劉老師好!”
“楊導好!”
“知道今天為什么把你請來么?”
“是啊,為什么呢?”
“可能有些朋友還記得,86年我們搞了一場《西游齊天樂》的春節晚會,大多數演員都邀請了,唯獨沒有你。”
“對對,我一直納悶呢,為什么沒有我?”
“因為過年嘛!大家看出來了么…這位是劉江老師,演閻王爺的那位。”
“哇哦!”
觀眾恍然大悟,有些對那場晚會還有印象。
“當時因為這角色,怕春節不吉利。這次特意給你打電話,把遺憾補上,來你看看,這現場,這些觀眾都怎么樣?”
“嗯…”
劉江裝模作樣的踱了一圈,氣質一下變了,兇惡猥瑣,身子猛地一矮,湊到楊導跟前,豎起一根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
“哈哈哈!”
這一句,全知道他是誰了。
“許總你在哪兒呢?”
“聽歌呢。”
那邊沉默片刻,道:“《初戀五十次》都準備好了。”
“那就開始吧,這點事還用我說?關鍵營造打擂臺的激烈氣氛,突出國產片競爭意識,滿足觀眾的吃瓜心理。”
“吃瓜,您就愛吃瓜。行了,您聽歌吧!”
電話掛了。
許非從廳外回到座位,臺上已經進入后半段,全是抒情歌。
李玲玉正在唱《天竺少女》,小甜嗓,寶刀不老。李玲玉、楊崗崗,那也是爸爸輩的夢中情人吶!
“什么事兒啊?”李程儒隨口問。
“賀歲片唄。”
“那《初戀五十次》?不是我說你,一聽這名我就不愛看,我還是喜歡看葛尤的。”
“你本來也不是受眾群啊,這是年輕人的片。葛尤明年就有了…”
許非算算時間,明年《天下無賊》,后年《大腕》,“嗯,到時候來幫忙。”
“吱一聲就得。”
老李習慣性的翹腿,又放下,道:“話說兄弟我準備出山了。”
“怎么個意思?”
他湊過來,神神秘秘:“金絲楠木知道吧,我準備玩玩。”
“嗯?”
“金絲楠木這東西高貴,冷門,符合我一貫低調的個性。現在都玩紫檀、黃花梨,特沒勁,俗!”
“你這話讓后臺的女長老聽見,能抽死你。”
“什么女長老?”
老李眨巴眨巴反應過來,哂道:“不屑與之為伍!就我們家,當初我媽養九個孩子,實在活不下去才賣古玩。
到我這,我敢說,從沒倒騰過一件東西!”
老李很鄙視,道:“不說那個。我在京城玩老木頭的圈里放出風了,只要有金絲楠木,多大我都收。
哎,你家里不是有…”
“噓!聽歌聽歌!”
“不是…”
“聽歌,《女兒情》!”
女你大爺!
艸!李程儒想抽他。
話說這貨收了十幾年的金絲楠木,兩百多立方,打了一套大家具。其中有個三米六的朝服柜,雕著五爪金龍,是皇帝裝朝服的柜子。
而那位女長老,紫檀博物館,紫檀家具,什么御座寶座都有,后來還弄了個老京城十六座城門,按比例復原的。
中外土豪都有這習慣,動不動就仿古。咱們仿皇上,他們仿城堡貴族,好像一古了,就賊有格調。
許老師多接地氣,也就弄半拉百花胡同…
“悄悄問圣僧,女兒美不美?女兒美不美?”
輪到吳靜登臺,獻唱《女兒情》,溫柔婉轉,情濃的化不開。
大幕里放著電視劇片段,47歲的朱琳在側臺站著,很安靜的看著那個女兒國國王和御弟哥哥…
那年一個33歲,一個27歲。給《知音》貢獻了多少纏綿悱惻,胡編亂造的素材。
“說什么王權富貴?怕什么戒律清規?”
許非也安靜的聽,網上有很多梗,說小時候光顧看猴兒了。他倒沒有,他第一次看女兒國就被迷住了,朱琳正兒八經的是自己的審美啟蒙。
他往側臺瞧了瞧,一直沒顧得上,現在鐵定要合作一下。
《女兒情》獲得了跟《云宮迅音》一樣的掌聲。
一個人聽可能沒什么,一群人聽一首歌,而且還充滿著回憶,很容易產生一種難以訴說的,溫情帶著淡淡傷感的情緒。
集體懷舊、超越創新,是文化產業的兩大利器。
許老師不跪著要飯,一直都站著把錢掙了。這次是迎千禧,他不會沒完沒了的拿四大名著賣情懷。
特別《西游記》,堪稱國內IP第一,什么妖魔鬼怪都來碰瓷。
18首歌,加上串場小段,也不過兩個小時。
很快到了收尾,最后一首《敢問路在何方》,閆肅老爺子也露了一臉。他在臺上講,第一排開始騷動。
“許老師怎么還沒出來啊?”
“許老師在這呢!”
“哎呀,許靖清老師!”
“快去找找!”
幾個人趕緊到后臺,發現許靖清在化妝間躲著呢。
“我的媽呀,您準備準備上臺了。”
“結,結束了?反應怎么樣,觀眾滿不滿意,坐了多少人啊?”
“您上去就知道了。”
“我,我…”
“快著點,費勁!”
楊潔吼了一嗓子,許靖清這才顫巍巍的起身,簡單收拾收拾。前面主持人剛好在說:“讓我們掌聲有請…”
他從后臺到側臺,從側臺邁出腳步,剛邁出去就覺得舞臺上的燈怎么那么刺眼?現場怎么這么悶熱?
朱琳上前扶了一把,攙著走到中間。
他再一抬頭,好家伙,上下全是黑壓壓的人,“怎么,怎么上面也賣票呢?我以為沒人來呢…”
底下輕笑,還有人喊:“不可能沒人來啊!”
“從小聽到大!”
“謝謝許老師!”
又是鼓掌。
許靖清沒有30年的苦等,情緒仍然難以自制,穿著自己僅有的一件西裝:
“我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想大哭一場。從《西游記》音樂寫出來那一天起,我就想把它搬上舞臺…真的我說不出什么來了…”
他一句感謝,一個鞠躬:“只能感謝大家,感謝支持我們的朋友,感謝,感謝…”
四大名著音樂會,在迎千禧之際狠狠刷了一波好評。
這種根正苗紅,不涉及敏感內容,群眾又喜聞樂見的東西,領導們簡直不要太喜歡!
時代傳媒也抓緊制作紀錄片,以及四大名著的再聚首節目。
《西游記》82年籌備,02年是20周年;《紅樓夢》83年籌備,03年20周年;《三國演義》94年開播,04年10周年;《水滸傳》94年開機,也是10周年。
反正硬靠,都是周年。
四個再聚首,時代傳媒自己做,讓《藝術人生》滾蛋去吧!白瞎了這么好的主題,除了人齊點,主持、編排、內容、情感一塌糊涂。
而許非看了四場音樂會,剛好到15號,賀歲片也要上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