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件事要是真的能靜下心去做,時間過得其實是很快的。
盡管張小神這一上午可以說是磨了一上午的墨水,但是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開心的。
從盧星連說出那句‘非人磨墨墨磨人’開始,張小神就知道,這是獨屬于他的教導方式。
右手磨酸了,張小神就換成左手繼續磨,這墨水隨著張小神的研磨,竟然漸漸的散發出了一絲絲的清香。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書生氣了。
身邊又有兩個可愛的小師姐在認真的練習書法,不得不說其實還是挺有意思的。
如此,這位盧師叔也是躺在那里,閉目養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結束了今天的‘課程’,張小神對這位盧師叔心里有了幾分服氣,但她現在更關心的,還是另一個人。
雪韶。
和師叔師姐們行了個禮告辭,張小神徑直就走向了雪韶的房間。
帶著些微微的煩悶,她推開了門。
屋內坐著一位可說傾城顏色的美人,正是雪韶。
她端坐在椅子上,背挺得比直,白如蔥根一樣的手指正捏著一本書,被卷過來的書頁剛好沒有遮住那寫著書名的一方白空。
洞玄本行經 溫柔漂亮體貼大方好學尊師重道不求外物,似乎所有的好品質都集中在了雪韶一個人的身上。
張小神不由得想著,面對這樣完美的一個女子,趙嘉平那家伙想不心動都難吧。
至少她認為自己是如果還是個男人,絕對是會心動的。
但也正是因為雪韶的太過完美,讓張小神心中生出來一種名為‘自慚形穢’的情緒,不夠優秀的人,是配不上她的。
張小神心里門兒清。
雪韶似乎是已經聽到了張小神的腳步,并沒有太過驚訝的樣子,只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帶著微笑,和她打了個招呼。
“小神,你來啦。在你盧師叔那里學習的怎么樣了?”
見到雪韶似乎并沒有因為昨晚的事情責怪自己的模樣,張小神心里也是松了口氣。
“嗯…盧師叔教會了我磨墨,還說什么‘非人磨墨墨磨人’,繞口的很呢。”
“磨墨么…倒是一門讓你放松的好法子,你可莫要倦怠了。”
“謹遵雪師叔祖教誨。”張小神面色恭謹的說著。
聽到‘雪師叔祖’這個稱呼,雪韶似乎有些驚訝,但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嘆了口氣。
“對了,雪姐姐,我要跟你說句對不起。”
張小神玩了個小心眼,雪韶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樣露出了些笑容。
“嗯?你是創了什么禍,要我給你收拾尾巴么?”
“沒有,只是昨晚你來敲我門我沒有給你開,其實是…”
張小神又把昨晚自己被鬼敲門嚇到,結果誤以為后來敲門的雪韶是敲門鬼假扮這件事,毫無保留的說給了雪韶聽。
之所以之前不對那盧師叔說這一段,只是單純的因為在張小神看來,這件事已經可以說是一段反向證明智商的黑歷史了。
而雪韶是當事人,自然沒有什么好保留的。
雪韶聽了之后,臉上卻沒有張小神料想之中的‘原來如此’的表情。
而是,眉頭都要攪在一起的嚴肅。
“小神。”
“?”
“我昨晚,沒有回這里住,一整晚都沒有回來。”
張小神愣了。
“不過,既然你盧師叔的話已經說出口了,這件事,交給他就行了。”
“那昨晚的…”
“這件事情…我現在也不好回答,先等你盧師叔處理完了,看看具體是個什么情況吧。”
雪韶有些無奈,語氣里似乎有點小生氣。
張小神見雪韶似乎心情有些不太好,也沒有再多問這方面的事。
“對了,雪姐姐。”
“嗯?”
“你說你昨晚都沒有回來…是到哪去了呀?”
“昨晚啊…我一直和你趙師祖在一起啊。”
“晚上都一直在一起,你們是不是…?”
說到這里,張小神做出一副不停暗示的表情。
‘戀愛了’這個詞,她突然有些不敢說出口。
“…你這小孩兒,每天想些什么呢。”
雪韶也有些臉紅,但還是繼續說道:“我們在一起探討這本道經呢。”
說著,指了指桌上那本洞玄本行經。
看著桌上這本書里那些比正一經都要更加晦澀難懂的句子,張小神覺得自己好像松了一口氣。
又和雪韶聊了幾句閑話,張小神就準備離開了,心情愉悅的她決定回自己屋子里去抱著她的正一經偷著樂。
腳剛邁出雪韶的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前不遠處,背對著這邊的李正。
她心里一驚,這才想起來下午還有這位‘正’師父的課。
張小神還沒有開口,似乎就看到了李正的手指動了一下。
頭皮發麻。
她當即轉身,朝著還沒關門的屋子里,行禮道:“雪師叔祖,弟子告退!”
屋子里似乎傳來了雪韶的一聲輕笑,回了張小神一句去吧去吧。
張小神這才順手關上了門,來到了李正跟前,又是面色恭敬的說道:“弟子張小神見過師父。”
李正直到張小神關上了雪韶的房門才轉過身來,聽著這見禮,也是點了點頭,淡淡的回了一句:“免禮。”
我#@%!
隨后李正又揉了揉張小神的額頭,讓她本就有些凌亂的微卷發更亂了。
張小神沒什么特別的感覺,還是覺得挺涼快的。
李正很快收回了手,率先走向了一處張小神沒去過的地方。那是一處觀內的小院,這個院子并不起眼,要不是李正帶著她從一側的小門走進來,張小神還以為這堵墻的背后就是道觀外面了。
這院內比起外面的不同,大概就是這里的地磚有些不同了。
比起觀內其他地方一尺見方的地磚,這里的地磚大約只是三寸見方的大小。
小了很多,也不知道這種差別是不是有什么功能上的不同。
“昨夜的事,我聽你盧師叔說了。”
李正轉過身,一臉嚴肅的看著張小神。
“不過,既然他允諾了,那必然是可以做到的。你也不必再擔心這件事了。”
這算是在安慰我嗎?看著李正依然是一副不茍言笑的臉,張小神不確定,但總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么。
“弟子謹記。”
然后,就又被李正輕點了一下額頭。
“這不是教誨。”
“昨日交代你的功課,可都完成了?”
“都完成了。”
“嗯,你演練給我看看。”
張小神聞言,想到了第一個印法‘王靈官指’的手印,不由得有些想笑。
但也僅此而已了,她認認真真的,按照記憶中那印法九演上的步驟圖,結出了那‘王靈官指’。
李正點了點頭。
又接連結出‘威寧印’與‘白鶴印’,張小神明顯可以看到李正臉上贊許的表情。
也不枉她連角度都去對著比了。
隨后,李正要求張小神背誦正一經第一篇目,張小神自然也是信手拈來,毫無錯漏。
這下子,李正似乎有些驚訝了。
他似乎考慮了一會什么,才又開口,對張小神說道:“我念一段話,你且記好了。火車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走火行風前后衛,穿山破石伏妖魔。”
張小神只覺得頭皮發麻,忙說自己記不住,能否寫下來讓她慢慢記。
李正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從那桌上抽出紙筆,寫下了這段話,遞給了張小神。張小神看了兩眼,字體有些棱角分明。
只感覺這幾句話似乎是在歌頌著什么似的。
“你念著這段話,再用王靈官指。”李正沒有解釋太多的意思,但張小神卻是聽懂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咒語了。
于是,她當下也不敢怠慢,心中默念了幾次,確認不會一開口反而念錯了,才念出了這段咒語。
“火車三五大雷公,受命三清降鬼崇。”
“走火行風前后衛,穿山破石伏妖魔。”
一邊說著,張小神一邊配合著這語速,終于是正好在念完最后一個‘魔’字的時候,結出了王靈官指的手印。
霎時,張小神只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從自己體內的某個位置流淌到了那豎起的中指指尖。
似乎有什么從體內爆發了出來,張小神只覺得自己眼前猛地一亮,她反射性的閉上了眼。
等到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她眼前的世界,這整個小院,整片天空。
全部她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化為了一片茫茫的火海。
張小神愣住了,但她無論看向哪個方向,只能看到一片刺目的火光。
她自己,就是這片火海的中心。
張小神不知道怎么辦了。
好在沒過一會,印象中原本李正站著的那個位置,突兀的出現了一抹金光,然后,就看到李正在那飛舞著張小神看不懂的皺紋的光幕之下站著,完好無損。
四周光芒太盛,張小神看不清李正的表情。
他走上前來,在張小神虎口一點,便止住了這火海繼續燃燒的勢頭,隨后,便聽他念道:“北方玄天,萬靈咸尊;威震三界,道炁長存!”手上也是結好了一個張小神沒見過的手印。
隨著李正的咒語念完,周圍便涌出了大量的水流,拂過那片正熊熊燃燒著的大火,露出了底下已經被燒的漆黑的地磚與墻面。
看著這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張小神也清楚,自己這下,估計是闖禍了。
套用一部電視劇里的臺詞,‘下屬的榮譽就是上司的榮譽,上司的過錯就是下屬的過錯。’張小神并不覺得李正會替自己背鍋。
然而,李正卻似乎沒有責罰張小神的念頭。只是用他那依舊是嚴肅的眼睛,帶著一絲張小神不太能理解的眼神,看著她的肚子。
看得她有些尷尬。
或許是這沖天的大火引起了道觀內其他人的注意,就這么一會兒的功夫,張小神就看到了那昨日見過的雪韶的師尊,現在也是她的太師祖了。
這太師祖迅速的就來到了這間小院,緊跟其后的還有一個張小神不認識的青袍人。
那青袍人似乎昨天也出現在了閣樓大殿,只是這人站的位置和張小神之間剛好站著雪韶,她自然也就沒有過多的注意力去觀察這個人。
這人雖是穿著寬松的道袍,卻依然勾勒出了他孔武有力的身軀,身材約摸六尺,和趙嘉平相差無幾。夾雜著些許銀絲的頭發被收進了頭頂的玄冠里頭,一對濃眉之下是一雙虎狼一般的眼睛,竟是不怒自威。
現在想來,這人多半就是雪韶和趙嘉平的平輩道士了,輪到張小神,估計還是得叫上一聲師祖。
“李正,這是?”這個男子問話了。
“我教張小神用了‘王靈官指’。”李正面不改色。
“王靈…等等,你是說‘靈官印’?”
“正是。”
無論是太師祖還是師祖,這個時候都不約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張小神身上。
張小神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準備了。
希望只是挨罵吧。
可是,那男子卻是仰天大笑,聲音震耳欲聾。
張小神并不知道這人在高興什么,自家道觀里頭的院子都被燒了還笑得出來?
她想到了李正那整個墻面都貼滿了符紙的房間。
大概生活在這里的都是些怪人吧。
張小神只希望自己以后不要也變成這個樣子的人了。
嗯,雪韶那樣的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