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隨從看著孫傳庭,嘴角慢慢掛起一絲笑容,慢慢坐直身體,身上再沒了之前那股子伺候人的味道,反倒是一股干練之氣在他身上閃現。
“孫大人,這么快就看出來了,真是厲害啊,不愧是先生看中的人才,佩服,佩服!”隨從拱手抱拳道。
“過獎了,還沒請教大名!?”
那隨從搖搖頭,“大人還是喊我原來了的名字即可,那咱們就不耽誤時間了,走吧。”
說著,隨從做了一個手勢,帶著孫傳庭從車上下來,朝著李邦華那邊走去。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主上說過,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控制住你們,至于具體你們會有什么結果,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我,完成我自己的任務就好。”那名魁梧大漢,面無表情地對著李邦華說道。
“我,我…”李邦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油鹽不進主,無論他說什么,對面都一點反應沒有,拿錢也好,送禮也罷,全然無用!
孫傳庭和那隨從走到近前,隨從掏出一個令牌給那軍官看了一眼,便收了回去,這才在李邦華的注視下說道:“齊楚浙東林四黨合力要對付我家主上,卻又不敢大動干戈,結果互相算計之下,我家主上與齊楚浙三黨達成協議,他們把孫大人以朝廷名義送到主上這里,主上替他們解決東林黨一人,破壞他們內部團結,東林黨頂不住三黨壓力,便把李先生送了過來。”
“這便是事情的經過,至于李先生是否能活命,全看你見到我家主上時的表現了,若先生體現不出絕對的價值,那么先生性命堪憂。”
“事情就是這樣,送這位李先生去城外監牢吧,至于那些家丁,送去礦山服勞役吧。”
那軍官聽到這么說,便點點頭,對著身邊士卒說道:“來人,把他們都扔到車上去帶走,李大人,自己上車吧。”
李邦華深深地看了孫傳庭一眼,好似要把這個害他如此下場的人深深刻印在腦子里,他實在想知道,這人到底何德何能,能得到王軒如此器重,竟然害自己落到如此境地。
他不能、不敢報復齊楚浙三黨,便只能恨眼前這個小子了。
孫傳庭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說實話,他從來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李邦華是什么人,以他的身份,即便想拜會李邦華都要看對方心情,卻萬萬沒想到有一天,對方會落得如此下場,變成要自己效勞的一個報酬,真是,世事變化無常啊!
這看重之意,對方表露的如此光明正大,也讓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頗有些無奈,我,孫傳庭,大明忠臣!
我是不會被你所謂的誠意打動的!
絕不!
終于來到福州府衙,孫傳庭長舒一口氣,從河南一路來到福建,千里迢迢,他一路上就靠一個毛驢,整整走了一個多月,直到福建之后,才坐上了車,速度才快了起來。
即便這段時間一路順暢吃喝不愁,可一身的疲憊還是沒緩過來,此刻終于到了目的地,他什么都不想考慮,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看大人的樣子也是疲累了,那我就長話短說,我的任務便是接待大人,把大人送到福州府,順便跟大人說下主上交代。”
聽到這話,孫傳庭立刻正色。
“我家主上說,孫大人不必多想,你是朝廷任命的福州知府,那便行駛你自己的權利即可,至于朝廷上層如何爭斗,如何交換利益,目前與您無關,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每個人都是社會的一個組成部分,做好自己那便夠了,在您沒站到那個高度之前,很多東西您就看不清楚明白,管太多,太寬,只會給大家造成困擾。”
“好了,上面是主上說的,一路行來,在下也很佩服孫大人人品,便也多句嘴,福建的很多法律條文,與大明其他地方不同,還需要孫大人多多熟悉,用主上的話說,很多東西已經過時了,做人,要與時俱進。”
“我的事情做完了,就不打擾孫大人休息了,再見!”說完,這隨從起身抱拳告辭。
“兄臺一路上的照顧,孫某多謝了!”孫傳庭也起身抱拳,一直把人送了出去。
返回之后,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著院落,一時間思緒紛飛,滿肚子都是疑問,都是好奇,可一時間又找不到答案,特別是王軒與朝廷到底什么關系,讓他心里總是有個疙瘩。
廣西,半個月前,四黨的使者,連帶著圣旨便一起到了。
桂林府知府衙門內。
“來,我給四位介紹一下,這位是咱們桂林府知府,姚修德姚大人,這位是都指揮使司,李良弼李大人。”
“這邊四位,分別是齊黨的劉大人,楚黨的周大人,浙黨的徐大人,東林黨的錢大人。”
兩邊人紛紛見禮,互相吹捧了一番,對于這次四黨代表齊至,這兩位心里明白,肯定是有大事發生了,而且肯定是私事。
看架勢,事情不小,若是公事,一個圣旨即可,肯定不至于這么慎重。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互相寒暄了一陣,待大家熟悉之后,姚修德這才發問,“不知道幾位大人這次到廣西有何指教。”
“指教談不上,只是給兩位大人帶個消息罷了。”
“哦,什么消息,還得勞動四位大人一起來了。”姚修德放下筷子,鄭重其事地看著四位。
“亂臣賊子出世,兩位大人危在旦夕。”楚黨的周大人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絲巾擦了擦嘴,這才徐徐道來。
把王軒在廣東的一番作為添油加醋的說完之后,姚修德臉色倒還沒什么,那都指揮使李良弼臉色便十分難看了。
自古以來碰到造反的,分兩種情況。
農民軍一般都是殺文官,殺大戶,而手里有兵權的武將還有帶著手下投降的可能。
而正了八經的一方勢力,別管是給潛龍開路的,還是一方真龍,占領一地后第一個要做的都是收編武力,而文官反而比較容易保命。
王軒,在四黨之人的嘴里,恰恰就是正經的造反勢力,而且聽對方說,廣東所有衛所指揮使全部被抄家滅族,剩下一個都指揮使全家也被軟禁起來了,隨時性命不保。
這還沒完,東林黨的錢大人還補充了一下朝堂之上諸位重臣的決定,特別是罷免齊弘量的圣旨,若是到了廣東,立刻會變成一條催命符,這一下,那些各府的知府若不能明確表態,恐怕也是性命難保了!
聽到這個消息,姚大人忍不住身上一抖,差點把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
便是傻子,也能看出王軒這一系列操作里面,廣西一樣在他計劃之中,而且天高皇帝遠,別想指望朝廷大軍來救援,即便朝廷愿意發兵,等邊軍長途跋涉到達廣西,他們這些人,墳頭草都一米高了。
現在王軒還在穩定廣東,一旦那邊搞定,立刻便會對廣西動手,也就是說——留給廣西人民的時間不多了!
“不知幾位大人有什么辦法。”姚修德強自鎮定地問道。
“我們四個來廣西,便是要聯絡各府,各衛所,還有當地世家,希望大家能集中力量,先把南安人清理出去,我們懷疑,這些南安人根本就是王軒的人假扮的,再之后,便是守住廣東到廣西的三個關卡,一旦關卡落到咱們手中,只要死死守住,爭取時間,到時候朝廷自然會派大軍平定這王軒小兒!”
姚修德看了身邊的李良弼一眼,若是平日里,文武有別,他根本沒把這李良弼放在眼里,這種宴會,這些粗魯的武將哪里配參加他們這種文人的聚會,但最近不一樣了,戰爭一起,這些武將地位立刻拔高。
特別是現在,若是對付安南人,姚修德還不擔心,畢竟安南從未打到過桂林府,不過是一直在邊境晃蕩罷了,但是現在,面對有造反意圖的王軒,他就不得不慎重對待了。
在全大明,或者說華夏所有的統治者眼中,外敵,從來不可怕,一直以來,防備內亂才是千古永恒的主題。
內亂一起,天下無安寧之地!
“此事就拜托四位大人了,也只有四黨在朝堂的影響力,才能快速整合廣西之力。”姚修德一臉鄭重地說道。
“姚大人客氣了,我等必然盡心竭力。”四人紛紛表態后又把目光望向李良弼,“李大人,聯絡各地衛所,加緊訓練人手的事情便托付給大人了,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那王軒對武力控制極其嚴格,廣東四品以上武官,全部被斬殺殆盡,抄家滅族!”
“四位大人放心,我省的,性命攸關,我們一定盡力,只是…”李良弼臉上露出一絲難色,“這練兵出兵不像別的,沒錢,動不起來啊,衣甲兵器,糧食輜重,開拔銀子,那個少了也指使不動啊!”
“更何況,明人不說暗話,理論上咱們廣西應該有六萬多大軍,實際上,也就有兩萬多人罷了,即便如此,也是老弱偏多。”
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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