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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8節 討逆(六)

  俗話說帥不過三秒。

  于當日傍晚攻占了敵方核心堡壘的北越人,他們欣喜的情緒僅僅維持了不到三個小時就沒了......

  事情很簡單:入夜時分,南越人發起了大規模反攻。

  堡壘群不是軍陣。由人組成的軍陣一旦被沖擊切開,士兵大概率會潰散敗逃,勝利者只需要跟在潰兵身后割韭菜就可以了。

  可是堡壘群這種東西,只要守軍意志頑強,那么攻方就必須一點一點硬啃下來,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二戰中,蘇軍的國防要塞工事大部分被德軍分割占領,但哪怕在一個月后,很多附屬堡壘和地道中依舊傳來機關槍的抵抗聲,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布列斯特要塞了。

  二戰如此,發生在十七世紀的這場攻堅戰同樣如此。更何況,北越人還遠遠沒有達到占領敵方大部分工事的地步。

  就在當天入夜時分,南越人針對A7號棱堡展開了大規模反攻。

  這一反攻,北佬的劣勢就體現出來了。

  首先,由于A7號棱堡周圍全是敵方陣地,所以援軍只能沿著上午打通的直線行進,這就限制了北佬的人數優勢。

  同樣的原因,南越人可以在黑夜中從四面八方展開進攻。地主熟悉各處通道和陷阱,兵力集結速度快,便于隨時發動突襲。

  這里面還有一個關鍵因素。

  對于國小力弱的南越政權來說,順化城北這一處堡壘群防線,那真真就是命脈生死線。一旦這道防線完蛋,南越割據政權分分鐘關張。

  所以根據這條理念,南越人在當初修建堡壘時,就采用了正面無限加強,后背卻不設防的防御思路:每一份資源都要用在朝向北方的一面。

  不需要360度防御的堡壘。國土狹窄的越人根本不會考慮對方繞過防線的劇目......真要是那樣,順化就被打下來了,堡壘線同樣失去了意義。

  就這樣,諸多原因疊加在了一起。北越人剛剛到手的棱堡,還沒熱乎三個小時,就在午夜前的火把和喊殺聲中,被南越人的冷兵器御營精銳給搶了回去。

  然后第二天一早,臉上帶著淡淡的諸葛亮式笑容的某軍援團團長,優雅地同意了心急如焚的北越使者傳來的請求:繼續炮擊。

  至此,討逆大戰進入了第二階段,慘烈的攻防拉鋸戰正式開始。

  南越人很快摸清了對面那門大炮的脾氣。

  是的,臼炮火力是猛,但是這門炮移動緩慢發射頻率低,發射前有明顯的準備工作。習慣了之后,南越人就有了防備:在臼炮正面的堡壘開始提前撤出資源,安排少數部隊值守,在外圍堆積火力,專業防守反擊。

  一旦北越大軍進攻,南越人就會依靠地利迅速組織部隊展開防御,最大限度規避炮火毀傷。

  這樣一來,戰事就膠著了起來。

  北越人在臼炮的幫助下,盡管每天白天都能打下來對面的堡壘,但是一到夜間,缺乏立足點的北佬就被南佬給打了回去。

  等到第二天,北佬面對的就是同樣一座堅固的堡壘了:南越人會在夜間搶修工事。

  沒辦法,臼炮畢竟發射的是鐵球,并不能像元首的航空炸彈那樣,將對手的國防工事徹底炸成廢墟。

  這種拉鋸戰對于進攻方是極端不利的。背靠崢江的北越大軍,不但補給線漫長,而且每天進攻所耗費掉的士卒數量,遠多于南方守軍的死亡人數。

  可是事已至此,那無論如何也要咬牙拼下去了。畢竟大臼炮已經帶來了曙光,在這之前,北佬可是對這條東方馬奇諾一籌莫展的。

  北方朝野上下于是眾志成城,全力推動攻打南逆防線。

  在接下來的十幾天內,北越真真是全力以赴,掏出了所有家底,上十萬大軍不記傷亡輪番沖擊防線。與此同時,大軍采用了“隨占隨填”的攻堅方式來適應拉鋸戰。

  終于,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后,北越人于4月5日這一天,推平了防線正中的三座堡壘區,將其連成一片,建立了臨時據點,囤積了兵器物資。

  是夜,漫長的廝殺過后,北佬歷史性地守住了前線據點,在敵方陣線內牢牢插入了一根楔子。

  第二日清晨,伴隨著朝陽升起,從江南大營出動的士卒很快跨過了戰場中間的死亡地帶,涌入了臨時據點。

  到了這個時候,南佬這條防線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了。人數占據優勢的北佬可以利用壕溝向兩側滲透蔓延,現在地利兩家平分,南佬之前的防守模式不再起作用。

  然而,可是,當北越負責前敵指揮的將軍來到A7號棱堡破爛的頂部向南張望時,他臉上的皺紋貌似更加深刻了。

  此刻,呈現在將軍面前的,除了腳下左右延伸的石墻和堡壘之外,就在南方200步開外,另一條插著南越阮氏王旗的堡壘線赫然矗立在那里。

  與此同時,將軍借助進口望遠鏡,還觀測到了更南方的第三條防線,以及更遠處順化城下正在忙碌的民夫......大概那些螞蟻般的人兒肯定不是在搶修迪士尼樂園。

  ......既然是國家唯一的永備國防工事,南越人從來也沒有答應過只修建一條......這些年來,南越人就忙了這一件事,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

  “速請王爺過來一觀。”

  許久后,將軍陰沉著臉下令。

  “怕是不妥當,此處容易遭炮,王爺千金之軀......”

  “放你老子的屁!”

  將軍勃然大怒,狠抽了隨從一鞭子:“都要被南逆趕回升龍府了,還什么千金之軀!”

  不久后,得到消息的王爺鄭梉,匆匆帶著大批武將登上了A7號棱堡。

  親眼觀察完眼前的二道堡壘線......更重要的是親身觀察到了南越人民保家衛國抗戰到底的決心后,鄭王爺沉默了。

  當天午后,軍援團營地。

  由綠色制式軍用帆布帳篷圍起來的一處野草地上,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北越清都王鄭梉,一身蠶絲便袍,正在和盛楠盛團長偷閑,品嘗綠色軍用大茶缸里的炭燒咖啡。

  端著冒出怪異氣味的大茶缸,須發早已花白的鄭王爺,猶如品嘗甘露一般,狠狠灌下了一大口缺糖少奶的臺產咖啡。

  “不錯,此茶雖苦,倒也別有味道。”

  盛楠微笑著也呡了一口:“這個咖啡吧,首要是提神。王爺喝了這許多,今日的午休怕是用不著了。”

  鄭王爺聞言,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副愁苦模樣:“唉,如今大軍困頓于此,進退不得。不怕將軍笑話,本王近日委實夜不能寐,何談午休!”

  人家王爺都巴巴的跑來喝這破搪瓷缸咖啡了,肯定是沒辦法了才來求援的,所以話題一定會拐到當前的戰局上。

  盛楠對此心知肚明,聽到王爺略顯生硬的轉折后,他一點都不吃驚:“哦,王爺原來心情不好。可是據我看來,眼下進展還算順利。大軍再加把勁,把下一道防線推下來就算是功成了啊!”

  “說笑了。如將軍這般人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本王就不信將軍看不出眼下的兇險。”

  鄭梉說到這里,苦笑著搖搖頭:“近日天氣已然燥熱起勢,軍中疫病漸多。我等乃是土著,情知這崢江兩岸之地,不出五日怕是就有雨水落下。到那時,前功盡棄,十萬大軍便要狼狽回逃......唉,本王......老哥哥我怕是命不久矣了哇。”

  滿臉倉皇的鄭王爺說到這里,偷眼掃了面無表情的盛楠,最后終歸是無奈抱拳低頭:“此番老哥哥我帶來了十萬兩金珠寶貨,如今就在營門外,還請將軍救我大軍于水火!”

  可憐盛楠活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遭人行賄......還是巨額的,怎么著也是處級水準了,這讓老屌絲像三伏天喝了冰可樂一樣酸爽,頓時破防:“哈哈哈,王爺抬愛了!”

  抹了把臉,盛大團長臉色一震,口氣頓時變得親切了許多:“這樣吧,情勢危急我也知道。那我這就發急報,請我家大帥的鎮宅之寶來助王爺一臂之力。”

  王爺頓時來了精神:“哦,何謂鎮宅之寶?”

  “此物名曰等離子大將軍,是高科技大炮。彼輩南逆區區城塞,一發之下,盡皆灰灰!”

  “天下間竟有如此奇物?”

  見王爺不大相信,盛團長臉帶不屑,當即雙臂伸開,比劃了個車輪大的圓圈:“只是炮口就這般粗壯,在在是我家大帥的鎮宅之寶!王爺,這一發下去,糜爛數里,絕無戲言!”

  鄭王爺眼冒精光,一把抓住團長的手上下亂晃:“賢弟,速發神物救老哥哥一命啊!”

  盛楠這時候當然不能說神物已經在外海的船艙里候命了:“嗯......就是,這個......老哥哥您知道的,這鎮宅之物嘛,就是精貴,請動一次......這個,怕是也不容易,您說是吧?”

  鄭梉對此不屑一顧。

  話說,這一次討逆大戰,北越政權真正是家底盡出押上了一切。在這種局面下,無論盛楠提出什么條件,對于鄭梉來說都是無所謂的,前提是:只要能掃平南逆。

  鄭梉此刻就像一個已經押上了所有財產,正在搜刮最后一枚籌碼的紅眼賭徒。都已經這樣了,他根本不在乎放債的會把利息提到多高。

  不就是套路貸嗎?王爺我接了,說吧,果照要不要?

  “老弟不妨挑明,如何才能從你家大帥手中借得那神物?”

  面對王爺破釜沉舟的作態,盛楠并沒有要錢,而是按照原定計劃,扯過地圖在上面用手指劃了個圈:“倘若王爺平定江山后,能借兵去大城走一遭的話,此事我家大帥定能點頭允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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