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波起伏的雅各布夫人號,老威廉站在船臺,大胡子隨風吹舞。
下一刻,老威廉懷中一摸,就有一個扁扁的模壓雕花純銀小酒瓶出現在手中。呡一口里邊的“正宗”臺澎產朗姆酒,老威廉在海風中指向前方大聲喊道:“那就是澳門,看到了嗎,克勞利小子!”
時間已經是1632年的4月初。
之前在鴻基港宴會后,雅各布夫人號又在鴻基港逗留了半個月時間。
之所以待這么長時間,是因為老威廉憑借著自己的荷奸身份,“鉆營”到一個重要內幕消息:廣州門戶開放。
話說,門戶開放這種東西,被別人用艦炮砸開是一種操作,主動打開招商引資也是一種操作。
對于中國人來說,兩種操作都有深切體會。前一種會令國家演變成“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病夫,后一種會令國家演變成全球GDP第二的老流氓,對比極其鮮明。
總之,閉關鎖國要不得。中國近代史的衰落,其實早在十六世紀就打下了基礎:當外族跨越大洋的阻礙來敲門那一刻,就已經預示著土著文明落后了。
不然為什么所有的科幻片中都默認外星文明是先進的?很簡單,因為跨越時空本身就代表了科技的領先。
在這個位面,當時間來到1632年,盤踞在大明東南沿海的穿越勢力,也終于開始了引導治下黎民,主動門戶開放的進程。
這一次的門戶開放,雖說是因為朝廷終于在最新一份旨意中做出了默許。但是說實話,對于已經準備充足的某些人來說,朝廷默不默許,他們都打算按照既有時間表行事的。
無非是掩耳盜鈴,或者說,給朝廷留多少面子的問題。
好在朝廷如今有了消息靈通的穩重主持,所以沒有在這種枝節問題上糾纏來去。
于是,雅各布夫人號憑借老威廉的股東身份,預定了一個首批參與門戶開放的位置。
接下來,3月下旬,諸事了結的大艦隊終于從安南鴻基港出發,班師回朝。等待已久的雅各布夫人號也進入編隊,混在運輸船隊中一同啟程。
由于船只總數超過百艘的關系,大艦隊陣型蔚為壯觀,在海面上拉出了十數海里的長長軌跡。
4月上旬這一天,大艦隊來到了澳門外海。
到了澳門這個三岔路口,之前編組嚴密的大艦隊當即分道揚鑣。大批的運輸船和一部分護衛艦四散而去,有沿著海岸線繼續北上臺澎閩浙的,也有消失在廣南各條水系中的。
大艦隊剩余的下來的主力船只,則在當天原地下錨。
雅各布夫人號混在其中,并沒有和同來的幾艘歐洲船一樣進澳門內港,而是老老實實在外海下了錨。
第二天一早,澳門內港新出來了四艘海船加入了艦隊。隨即,大艦隊拔錨,開始沿著廣闊的珠江上溯,直航廣州城外。
后加入的四艘船,其中三艘是歐式軟帆船,桅桿上分別掛著荷蘭、西班牙、葡萄牙王旗。唯一的一艘硬帆船,則是來自于倭國的紅單船。
至此,真相大白。這幾艘“外”船,便是此次用來響應“門戶開放”政策的破冰船。
和雅各布夫人號這種臨時加塞的不一樣,后幾艘船無疑是有所準備外交船只。
這其中包括了一向合作程度比較高的荷蘭人,以及這兩年日子過得不錯的西班牙人。
另外,還有站在紅單船頭,貪婪地環視珠江兩岸,留著月代頭的日本武士。
歷史上早在嘉靖初年的“爭貢事件”后,明朝政府在官方層面就封禁了對日貿易。
而這一次日本貿易船進廣州,無形中包含著一層隱藏含義:明政府正式解除了對日貿易禁令......至少在東南沿海某勢力的庇護下,日本人可以自由進出港口了。
所以日本人這一次的心情也是十分愉快的。
有心情愉快的,自然就有不愉快的。
心情不好的,是跟在大船隊末尾的葡萄牙船。
原本自嘉靖朝以來,葡萄牙人是唯一獲得明政府授權,可以在每年指定時間來廣州城收購絲綢瓷器的外商。葡萄牙人利用這個優勢,再借助澳門這個絕佳的中轉站,幾十年來賺取了數不清的貿易利潤。
現在,弗郎機鬼畜的好日子到頭了。
先是澳門城被強硬攻破,弗郎機人失去了核心貿易據點。而這一次的門戶開放,又令弗郎機人失去了廣州貿易特權,淪落到了和死敵荷蘭人相同的貿易地位。
葡萄牙人之前幾十年在對明貿易上建立的一切,一朝化為烏有。
他們心情當然不好了。
就這樣,艦隊在威武霸氣,鎮壓東亞海權的兩艘大艦帶領下,沿著最新清理規劃出來的珠江主航道一路上溯,終于在1632年4月7日傍晚,駐泊于廣州城外的白鵝潭中。
感受著黑夜中廣州城的壓迫,眺望著夜色中燈火輝煌的花舫,乃至遠處燦爛的新區燈光,包括克勞利在內的荷蘭人、西班牙人格外興奮。由于葡萄牙人多年來的拼死阻攔,前者沒有得到進入明朝內陸的機會,這次終于能如愿以償了。
第二日初陽升起時,預定中的龐大典禮開始了。
首先,白鵝潭上響起了陣陣轟鳴,那是艦隊再鳴放禮炮。
接下來,廣州城八門齊開,大批督標軍士護送著兩廣總督熊文燦及一干府縣官員從城內涌將出來。
接下來是大批得到消息前來看熱鬧的普通明人。
現場秩序很好。這幾年白鵝潭經常有類似大戲上演,所以大家伙現在都知道站位了。
未等熊文燦大隊來到碼頭,忠勇伯曹川(偽),著一身大紅伯爵袍服,先一步從鎮蠻號下船,帶著麾下將弁,提前到碼頭等候。
雙方在碼頭親切見面。
接下來是標準程序。
曹大人首先以廣東軍區副司令的身份,向熊總督匯報了此次出征大略:“與敵健斗不休,端賴將士用命,竟獲全功。”
簡單聽幾句報告,熊總督還以賀詞:“區區薩摩耶跳梁,想來也擋不住將軍泰山一擊。今日之場面,吾亦有備。”
至此,賓主會意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至此,外圍觀眾統統會意一笑,仿佛大家聽到見到的都是同一件事。
可事實并不是這樣。
對于大部分吃瓜群眾來說,曹總兵這次是帶著部下去海東教訓膽敢阻斷商路的薩摩耶國去了。
而對于熊文燦以及各路知情權貴來說,曹總兵這次帶著部下出海,是教訓安南人搶地盤去了。
只有穿越眾知道,這次出海,不光是為了安南,還有躲避朝廷征召,不給崇禎皇帝以口實的隱藏目的在里面。
和熊文燦的場面話交待完后,就有一眾廣州各衙門官員上前道賀。
要說大明之前的武官,可擺不出這么大的譜。別說出外“剿匪”,就是新任總兵上任,也不會有幾個文官前來道賀。
然而時移世易,姓曹的如今明顯已成勢,虎踞東南一手遮天,活脫脫就是現世曹阿瞞......再加上熊文燦這個老賊與其沆瀣一氣助紂為虐,所以眼下廣東的正人君子大多還是選擇虛于委蛇......好漢不吃眼前虧......曹賊的銀子和財路真是多啊,天天來腐化本官......扛不住了,還是先拉拉關系吧。
與一眾文官同僚親切如兄弟般寒暄過后,按照往常慣例,應該是大家集體回城公款吃喝公款聽曲環節。
不過這次多了道程序。
下一刻,早已準備完全,盛裝于身的各國外商代表,列隊上前。
看到突然出現的大批色目人,圍觀群眾頓時發出了一陣竊竊私語。
然而也就這樣了。這些金發(紅發黑發褐發)碧眼的外國佬出現,并沒有引起什么轟動效應。蓋因往年的廣州城,也會定期見到弗郎機人。
早已有所準備的熊文燦,按次接見了各國使者。
程序很簡單:商人們排隊上前鞠躬行禮,再遞上各國東亞總督寫給明國總督的信件以及禮單。
老熊這邊由下屬接過文件后,溫言勉勵兩句,也不管老外聽不聽得懂,就算是打發了。
很快,程序簡短便捷,但是意義重大的門戶開放新政,完成了歷史性的第一單。
位置就在碼頭不遠處的雅各布夫人號上,克勞利和老威廉叔侄,津津有味地觀看了劇目全程。
待到所有歡迎程序完成后,已經是接近正午時分。這個時間點,大佬們自然是進城花差花差,其余人等大多也做鳥獸散。而之前在白鵝潭上擺出壯觀陣型的艦隊,終于也到了四散歸家的一刻——主力戰列艦掉頭去了下游的黃埔軍港,客人們,包括所有的貿易船只,統統去了新區碼頭。
克勞利他們現在,終于可以踏上陸地了。
為了迎接第一批外籍商人,新區已經在檢疫、貿易、旅游培訓等方面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