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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節 難念的經

  大方向溝通好之后,其余合作中的次要問題,譬如后勤,就隨言而解了。

  孫元化身為登萊巡撫,是遼東側翼戰區的最高軍事長官。大明包括山東半島以南的行政區域,平時供給戰區的戰備物資,都會在登州集結,歸孫元化調派。

  于是說到后勤安排時,孫元化微一沉吟,便給沙正明調撥了大批軍需糧草,外帶校場、軍營等臨時配套設施。

  糧草的數量,是按照登州當地軍隊的日常配給量調撥的。

  從這一點上看,老孫還是相當重視來人的,因為按照慣例,客軍的補給要比主軍少一檔。

  然而沙正明和其他客軍不一樣,他偏偏對這些不太在意。略微客氣兩句后,他倒是針對本地的營商環境提出了一些要求。

  孫元化聞言莞爾一笑,露出了士大夫看商賈的專屬神秘表情:“此等皆乃小事,何足掛齒。”

  如此,援助船隊到達登州后落腳后的第一天,很有意義地渡過了。

  第二天開始,船隊靠岸休整,水城喧囂無比。

  民用碼頭一側,穿著破爛土布短袍的力夫,扛著一袋袋、一箱箱、一包包貨品,踩著晃悠悠的船板,卸貨入庫。碼頭上此刻人物云集,三山五岳的土著大佬紛紛聚集,貪婪地盯著貨物的同時,交頭接耳,試圖打探出一個求見貨主的好方法。

  至于說貨主......貨主這會顧不上應付商賈,都在官碼頭上“演武”呢。

  伴隨著一陣清脆的槍聲和嘩啦聲,兵丁林立的官碼頭上,一排瓦罐變成了碎瓷。

  孫元化其人,師從中國西學先驅徐光啟。此二位可以說是明代版“睜眼看世界”的代表人物。

  當然,睜眼看世界也是有淵源的。徐光啟和孫元化都是正規天主教徒,他們接受了一部分西方近代自然科學的思想,是利瑪竇等傳教士在東方發展的最有價值的信徒。

  孫元化一生著作不少,其中關于自然科學類的著作尤其寶貴,譬如他參與翻譯的《幾何原本》,親自著寫的《幾何用法》,《太西算要》等書。

  雖說孫元化毫無疑問是17世紀東方最出類拔萃的幾何專家,可他最出名的卻不是幾何學,而是有關火器和兵法方面的著作,《西法神機》《經武全書》。

  似這樣一位土著科學家,自然是對穿越者傳說中犀利無比的各式火器充滿興趣了。

  這也是老孫在穿越者面前好說話的原因:交流知識,互通有無。

  所以他今天一大早就來“看望”客人。巡撫大人出場,后邊還跟著一票興趣高昂的東江礦徒,畢竟客船上據說有很先進的大炮身為武人,自然不能放過軍事觀摩的好機會。

  于是碼頭上響起了槍鳴聲——大佬來了興趣,就地開辟射擊場,絲毫不顧及吃瓜群眾的生命安全。

  看完槍械射擊興趣盎然的一干人紛紛親自下場實彈打幾發,之后不光是孫元化,包括孔有德在內的一干軍將紛紛表示火帽槍“犀利”“在所難敵”。

  這之后是重頭戲:旁觀打炮。

  隨時保持戰備的軍艦早已整裝待發。客人前腳踏上甲板,后腳就出港。

  軍艦上可供參觀的地方就多了。不光有先進的火炮觀瞄、射擊系統,還有神秘的輔助動力系統。另外線型流暢速度奇快還能作為平臺穩定發射的戰艦本身,也是幾何專家孫元化關注的重點。

  很快炮艦在登州附近海域對準一塊礁石發射了炮彈。

  這塊礁石是在附近一片礁石中隨機指定的。當位于作戰室的沙正明發出命令后,參謀開始測距并圖上作業隨后火控官用銅線傳聲系統通知炮臺射擊諸元,再之后炮臺齊射。

  從下令到開始炮擊整個過程控制在3分鐘之內。

  客人們驚訝于炮火反應的速度之余再用望遠鏡一看發現艦炮的準確命中率達到了9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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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包括火炮速射時那聞所未聞的裝填速度,都給觀者留下了震撼式的感覺。

  “神乎其技!敢問,這測距和做圖的本事,怕是有幾何的學問在里頭?......這是孫元化的疑問。

  “好炮!打得精準!不知此物將軍可有意出手?”......這是一干軍頭的疑問。

  “幾何是基礎學科,觀天測地,厘海尺陸,哪一樣都離不開幾何學問在里面。”

  沙正明先回答老孫的疑問:“我知道孫大人在洋教士那里學了不少幾何知識。不過嘛,不是我自夸,洋人的東西,放在眼下夷州,也就是社學水平。”

  孫元化聞言不但沒有惱怒,反而露出驚喜的表情:“哦,不想夷州偏僻之地,文教如此昌盛。這些學問,大約是你家伯爺取自海東異國?如此說來,本官倒有意一探究竟。”

  沙正明拿起桌上的測繪尺遞了過去:“有機會的,隨時有機會,像我這兒的參謀可都是學過幾何的。”

  見老孫開始和參謀討論起標尺和地圖,沙正明又回過頭,笑呵呵地對孔有德說道:“瑞圖(孔有德字)老弟,這炮呢,是軍國之器,不會發賣。不過你我兩家既然是好朋友,那肯定會有很多合作的地方。”

  孔有德聞言也沒有感到失落。他清楚來人的南方大軍閥身份,也清楚對方比他這種寄人籬下的小軍閥強了太多。既然是軍閥,不愿意賣鎮宅之物就是理所當然的,賣了才不對勁。

  “末將曉得利害,日后還望大人不吝賜教。”

  孔有德有點遺憾的說出這句場面話的時候,他不會想到,如此規模的艦隊北上登州,其目卻正是他本人。而對方口中的“合作”一詞,也不是花活,而是真真正正要來全方位合作的,所謂17世紀的RCEP是也。

  隨處都能發現的驚喜和驚奇,令客人們在穿越勢力制造的標準型護衛艦上流連忘返。包括底艙的動力系統,風帆系統,甚至是船員艙室和廚房,都能發現很多和這個時代的常識不同之處。

  就這樣,到掌燈時分,緩緩停泊在登州外海的炮艦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光。

  身為巡撫的孫元化身份貴重事務繁多,最后坐小船回了城。不過在回城前,老孫還是連連贊嘆了船上諸般學問之處,并和穿越者約定,一有時間就會上門拜訪,不但要研習幾何學問,還要研習動力艙里的“水火”之道。

  至于其余軍將,有鑒于大家今天興致高,再加上有工作要做,所以沙正明直接下令夜航,打算招待客人夜游一場。

  “養不起養不起。”

  晚飯時分,甲板一處僻靜地方,頭頂掛著玻璃煤氣燈,一伙登州本地軍將正圍坐一起,吃著艦上食堂打來的標準份飯。

  個頭矮壯敦實的登州中軍參將耿仲明,一邊大口吃著盛在搪瓷缸里的豇豆燉肉,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這伙南人太過豪闊。照這等養兵法子,不消兩個月,老子就得去要飯。”

  “南人有銀子不假。”旁邊一個紅臉膛男人慢吞吞嚼著飯菜:“水城泊下的船我使人看過,大多都是做買賣用的。如這般用來盛炮載兵的,不過三五艘而已。”

  “嘶。”耿仲明牙痛般抽一口氣:“好厚的本錢。九成,你心思靈透,尋個法子得些好處才是正經。”

  名為九成的將領,聞言自哂一笑:“大家同殿為臣,咱們又是這般處境,實在沒法子的。”

  耿仲明長嘆一口氣。被勾起心事的他,難過得把搪瓷缸往地上一放:“南人是韃子腦袋換來的堂堂伯爺,和咱們這些喪家之犬可不是一路貨色......嘿,同殿為臣,同得哪門子殿!?”

  這時候,一旁埋頭吃飯的孔有德終于插了一句:“大哥,依我看,彼輩倒也不盡然是南人。”

  耿仲明聞言一愣:“哦,怎么說?”

  “這兩日弟與其交道打得多。在弟看來......那位伯爺怕是北人也未可知。”

  “果真如此?”

  “觀其心腹言語做派,皆不似南人。”

  “這倒新奇了。有德,如此不妨與那幾位多親近,如今咱們仰人鼻息......多些朋友多條路子。”

  “可。”

  就在遼人邊吃喝邊瞎琢磨的同時,位于艦長室內的張中琪和沙正明,也在溝通著意見。

  在這之前,穿越者從荒僻之地起家,依仗領先時代得科技和軍事能力,但凡對上其余勢力,事實上都是一路砸碎過去的——先開槍,再開槍,然后收編,從沒有勢力能在穿越者手中趟過三回合。

  然而孔有德輩和之前穿越勢力之前接觸過的其他勢力都不一樣。

  由于距離太遠力量投放不足,再加上北方還有朝廷在側,所以穿越者沒辦法強行收編這伙軍閥。

  所以只能采取自家并不愿意,也并不熟悉的“共存”模式。

  這就給實際操作的張中琪帶來了巨大壓力:難念的經。

  不過總得來說,根據這2天打交道的結果來看,登州上下各勢力對于穿越者的態度,大致上和預先評估的差別不大。

  這樣一來,張中琪就打算試探著走下一步棋了:約見孔有德,探討合作事宜。

  只不過這項工作在張中琪看來,畢竟還是很有難度,輕重不好掌握,所以他始終擔心拿捏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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