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重炮來說,沒有經過處理的炮位,是不符合正規射擊標準的。所以當大炮還沒有到達預設炮位的時候,就已經有戴著工兵臂章和炮兵臂章的士兵,提前運動到炮位開始緊急處理地面了。
歷史上的后金兵,在招募了登州叛軍,得到孔有德部的18磅重炮后,就具有了戰略攻堅能力。
不過西洋人的海軍炮,后金這種原始部隊使用起來自然十分麻煩。每次發射前,不但要在炮口位置挖土墊高,射擊完后還要花費更多時間復位,以及用楔子之類的東西固定炮身,毫無效率。
這樣一來,什么命中率之類就不要談了,也就能用來在圍城時轟擊敵方城池,或者大戰時盲打對手的大型軍陣。
穿越者生產出來的大炮自然不可能那么粗糙。雖說都是海軍重炮,而且今天被用來攻城的還是24磅重炮,但是高檔貨附件齊全,炮車、自研助鋤乃至各種俯仰觀瞄系統一概既全。
不過高檔貨的準備工作依舊相當繁瑣。3門攻城大炮到位后,花費了將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才進入了射擊狀態。
這下,沙鷹頂住了葡人胸膛,炮臺里的人們驚恐萬分。
在重炮趕路以及就位的整個過程中,其實葡萄牙人并沒有閑著,他們陸續組織了幾撥反擊。然而無論什么反擊,都在嚴陣以待的線膛槍精銳射手面前可恥地失敗了。畢竟一露頭就死的買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無限做下去的。
葡萄牙人最大的戰果,就是無師自通,用學自后世黑叔叔那種不露頭高舉槍盲打,瞎貓碰死耗子一般造成了攻城部隊的少量傷亡。可惜,這已經是葡人能做到的極限了,這一撥他們在和生力軍的對峙中大敗,錯失了抑制攻城的最佳時機。
葡人焦急萬分的同時,遠在后方觀戰的何汝賓,同樣看出了葡人大勢已去。
之前的對峙時間中,何汝賓本人其實是相當緊張的。他前面已經看出了棱堡的厲害之處,然而以他的知識儲備,卻并不能找到解決之道。
不想就在這段對峙時間里,葡人卻硬生生被那團“散兵游勇”壓制住,毫無還手之力,直到大炮上門。現在是個人都能看出來,“明軍”其實是游刃有余,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而何汝賓郁悶就在這里:他已經隱隱意識到,自家落伍了。紅毛人和曹家兵馬的這場爭斗,猶如巨漢互搏,其中自有一套道理,看似輕描淡寫隔空比劃,實則遠比大明戰法來得兇險,來得厲害!
輕呼一口氣,放下手中千里鏡,何汝賓再一次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微微冒出的冷汗:“不意火器戰法運用至此。今日誠是開了眼界,是本將少見多怪了!”
“大人若是有意,事畢可去營中一觀,品評指點一二。”
張東冬這話就不再謙虛了。不怕你來研究,就怕你閉關鎖國抱殘守缺。越研究,越知道厲害,將來就越不會沖動。
何汝賓聞言,沒有露出不快,反倒很鄭重地點頭:“是要叨擾一番了。”
就在兩位大佬勾兌之際,前方炮聲響起。第一炮,就洞開了大炮臺外堡大門。
外堡是葡人在局勢惡化后增修的建筑。這類外堡最重要的作用是保護炮臺正門,在明國,這種建筑叫做甕城。
外堡呈矩形,其實就是三面圍墻圍起來的一個小院。雖說是臨時建筑墻壁也很單薄,但這種建筑在傳統的攻城戰中是很管用的,攻城方無法觀測到城內敵軍是否出門,即便攻進外堡后,也會遭到上方和正面的立體打擊。
在這之前,由于要表示出恭順之意,所以葡人修建的大炮臺,不但面對明國方向有正門,而且城頭沒有布置火炮。現如今這些都成了問題,不過葡人盡力做了彌補。
然而一切的修補,在24磅長管重炮面前都顯得那么無力。
與外堡的直線距離只有200米的24磅炮,第一次發射,就貫穿了外堡正門。極具動能的鐵球,將背后有支撐筋和鐵條加強的大門瞬間砸開一個大洞,木塊雜物四處飛濺,躲藏在堡內的葡人士兵在猝不及防下死傷了好幾人,場面一片狼藉。
第一炮命中后,得到參數的另外兩門大炮隨即開火。很快,經過四五輪炮火后,外堡大門,以及附近的圍墻被硬生生撕裂開來。
由于當初并沒有考慮到今天這種無腦被壓制的情況,所以葡人在修建外堡時,還特意將堡墻的高度降低了一些,以便和后方炮臺形成高低交錯的立體打擊。
結果這樣一弄,就導致今天這種尷尬場面出現:后方炮臺無法還擊,因為城下的對手有射界。
守城者萬分糾結的時候,攻城方可不管那么多。既然堡門已經打破,一隊士兵就很快沖了進去。而后并沒有發生激戰,除了之前被炮火打死的尸體之外,小小的外堡里空空如也,葡人提前讓出了這一處關鍵節點。
沒辦法,失去了居高臨下打擊堡內敵軍的便利,葡人現在束手束腳,凡是不利于發揮防守優勢的地形都得讓出來。
敵退我進。
控制住外堡后,很快有大批士兵來到城下,將槍口對準城頭。與此同時,工兵帶著炸藥來了。
不一刻,先是幾聲不大的轟響,然后再配合上士兵的號子聲——外堡正面那堵墻徹底被推倒,清除出了射界。
又過了一陣,先是士兵退出外堡,沒等城上的人反應過來,緊接著就是兩聲巨大的轟響:大炮臺的南門遭到了重點爆破。當沖天的煙霧落下后,原本的炮臺正門,已經變成了一道由磚石碎塊組成的斜坡。
尖厲的哨聲隨即響起,士兵們蜂擁而上,很快,人流就消失在了斜坡頂端。
截止這一刻,先進的武器和戰術令穿越者的軍隊勢如破竹,將葡萄牙人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沒有任何波瀾。
下一刻,密集的槍聲響起,隨后,響起了一波喊殺聲,再往后,之前沖過斜坡的士兵,退了回來......
“怎么回事?報告情況!”
看到沖進去的士兵又退了回來,已經前出到炮臺附近的指揮部,余明杰惱怒地扔下手中望遠鏡,和衛遠等幾個高級軍官一起沖了出去,迎面攔住負責現場指揮的副連長,劈頭蓋臉怒喝道:“楊威利,你現在給我解釋,為什么退下來!?”
灰頭土臉退下來的楊威利,半張有胎記的臉上,此刻早已漲得紫紅。見長官發飆,年輕人覺得又窩囊又慚愧,但軍令不可違,他還是老老實實將實情說了出來。
原來第一波部隊沖過斜坡后,卻發現炮臺內部已經被葡萄牙人偷偷改建過了。原先類似于小城的炮臺內部,現在多了幾堵隔離墻,將空間分割開來。
于是部隊就遭到了類似于棱堡的側后射擊。
這還沒完。雖說守軍占了先機,但火繩槍的射擊密度畢竟不高,于是部隊頂著傷亡繼續對射沖鋒。
就在部隊打算一口氣沖入對面的炮臺內部時,葡萄牙守軍卻突然沖出來,用一種長矛和火繩槍結合起來的陣勢擋住了部隊去路。
于是在兵力無法展開,四面夾擊,正面刺刀不占便宜的情況下,現場指揮楊威利不得不下達了撤退命令。
聽完匯報后,沒等余明杰做出反應,一旁看熱鬧的衛遠已經哈哈大笑了起來:“西班牙方陣哈?這是人家紅毛鬼子便宜大表哥的看家手段,今天讓你小子給遇上了。”
想一想后,親身在后世經歷過城市巷戰的衛遠,又搖頭笑道:“你還別說,就這種特定環境,西班牙方陣還真是能派上用場,誰讓咱們沒給部隊配發手榴彈呢?......楊連副,撤退命令下得沒錯,很及時。”
余明杰這時也反應了過來“對呀,這他娘的什么狗屁方陣,不就是幾顆手榴彈的事嗎?唉,賣國賊啊,這天下的事就壞在賣國賊手里了啊!......我說,楊連副,傷亡了多少人?”
楊威利:“......”
此役過后,遭受了一線部隊指揮官賣國賊指控的內閣,最終同意了在新組建的廣州石井兵工廠,增設手榴彈車間一事,此乃后話。
手榴彈生產線乃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在當天的第一次攻城戰失敗后,擁有技術優勢的攻城方很快找到了對策。很簡單:少數士兵不間斷接觸就可以了。
西班牙人的方陣看似管用,但是布置移動和撤退起來可就沒那么利索了。在當天晚些時候,余明杰下令,士兵輪流從斜坡處滲透射擊。
這一下就要了方陣老命了:目標體積巨大,攻城士兵只需要臥姿打冷槍,就足以用射程優勢將方陣打散。
在這之后,隨著另外兩處城墻被陸續爆破,圣寶祿大炮臺內的守軍終于擋不住四面八方射來的冷槍,開始了大撤退。
這一退,就讓出了制高點:在大炮臺架設的重炮,可以覆蓋到澳門全城。
三天后,徹底絕望的葡萄牙人,終于派人出城談判,澳門無條件投降。
1631年4月18日,彩帶飄舞軍樂嘹亮,穿著大皮靴的士兵吼著嘹亮的口號,澳門入城儀式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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