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元出發去京城那天,是4月2號。
消滅完阿敏部的第二天,薛海元就帶著一支10人馬隊,打扮成明軍模樣從永平城出發,和大部隊分道揚鑣,一路去了京城。
從永平到京城是400多華里的路程,10人小隊一路上快馬加鞭風餐露宿,終于在4月4日清晨,趕上了京城開門的時間。
手持傳遞緊急軍情的腰牌,馬隊毫無阻礙地就從京城東邊的朝陽門直接進了內城。
就在薛海元進城的同一時刻,遠在300多華里外的三屯營,城門已經緩緩打開,孫承宗和馬世龍兩位大佬也在聯袂進城。
這就是穿越眾非要在三屯營拖延一個晚上再見面的原因:給遠在京城的薛海元爭取更多的活動時間。
進了北京城之后,由于打頭的軍士就是本地人,所以隊伍在城中沒有問路,直接來到了東城黃華坊一處宅院門前。
宅院門楣簇新,漆光閃亮,看氣派就不是窮人家,頭頂的匾額寫著兩個大字“羅府”。
下馬遞上一張名帖后,門政很快入內通報。沒多久,羅府主人,工部營繕司郎中羅禮士便親自迎出了門。
羅禮士是嘉定人,此人在嘉定主持家業的族弟叫做羅十之。羅家在嘉定有一座“羅園”,當初熊老爺初到嘉定時,羅十之還用羅園還招待過老熊一段時日。
羅家是上海站熊道熊老爺手下的經銷商,在京城范圍內,承銷著熊老爺手中包括水泥玻璃木料在內的各種建材,。
在前天收到一封密信后,身為穿越眾建立的商務體系下的重要節點,員外郎羅老爺便在衙門請了病假,這兩天哪里都沒去,安心在家“養病”。
然后今天一早,終于被他等到了預定中的名帖,于是羅老爺便匆匆迎出了府門。
看到一位帶著小廝管家身穿家居細布軟袍的中年人迎出門后,薛海元急忙上前行了個明人軍士常用的拱手禮。羅老爺見到這位排眾而出的小校,瞬間也懂了,雙方簡單寒暄兩句互報姓氏,10個軍士就被引進了羅宅。
由于朱元璋當年給官員定下的基本工資太低,于是就有窮京官這個梗一直維持到了明末。
京城里官員多如狗,然而除了那些在好位置上能撈到大筆好處的,大部分人過得還是普通日子。除了基本工資外,就只能靠外地官員的“冰敬”“碳敬”等等這類變相補貼來維持一下官員起碼的體面和應酬開銷。
事實上清朝也一樣,窮京官是真事,不是說說的。曾國藩當年在京城時,都做到副省級了,結果還欠著1000多兩外債,連回一趟老家都回不起,可見一斑。
今天薛海元進的這家羅宅,雖說面積不算太大,但是里面裝修精美,器具華麗,明顯不是普通的窮鬼京官那副德行。
不過話說回來了,凡是和穿越眾打交道的明人,就沒有不發家致富的。羅家既然是京城的代理商之一,肯定屬于日進斗金的那一類人。
一行人被安排到偏院后,羅老爺先是一疊聲地吩咐下人拿來各種吃食和洗漱用具供客人休整,然后便和薛海元單獨密談了一會。
這之后,薛海元簡單吃了點東西,匆匆洗個澡,然后倒頭就睡——他現在迫切需要恢復體力和精神。
羅老爺這邊在安頓好客人之后,換上了正規拜客的黑色直綴,帶著一票跟班,坐著轎子,出門去了咸宜坊。
咸宜坊在皇城西邊,宣武門以北。此地和西城的其他坊市一樣,屬于最靠近皇城的區域,所以是達官貴人扎堆的地盤。
羅老爺進坊后,轎子七拐八折,最后停在了一處青石巷內的府門前。這間府邸門架開闊,屬于明代頂級制式,門匾上書“溫府”二字,主人則是當朝禮部尚書溫體仁。
下轎命親隨遞上帖子后,溫府門政急忙將羅老爺請到了客堂看茶。
別看羅老爺只是個五品工部員外郎,但是官場可不是只看級別的地方。羅禮士老爺不但有錢,而且交游廣闊,手中還掌管著天下公廨的營造之權,哪怕再是大佬,也要給之一點薄面的。
更何況這位老爺不久前還親來溫府,指派著匠人為后宅幾院房換上了大幅面的琉璃窗,還和自家老爺談笑風生,屬于不能慢待的客人之一。
于是羅老爺就在溫府安心喝起了茶水,排在了今天求見溫大人的第一位置。至于說溫體仁本人?不好意思,老溫這會還在禮部上班呢。
就這樣一直枯坐喝茶。羅老爺由于心中發急,也就沒有和陸續上門排隊的客人交談——禮部雖說沒有吏部和戶部那么炙手可熱,但是畢竟是名義上的第一大部,所以每天還是有訪客來拜會溫大人的。
直到上午11點,羅老爺才等到下班的溫體仁溫尚書坐轎回府。
這之后又是半個小時,待到溫大人洗漱換衣,用了些小點心墊肚子后,羅老爺才被家仆引去了溫大人平日里用來見客的大書房。
走在半路,羅禮士不由得暗呼僥幸:今天的拜訪行動說起來也是很突兀的,他能“及時”見到溫體仁,中間沒有出現什么岔子,這就已經相當幸運了。
不過他也沒辦法。由于穿越眾之前給他的信息很模糊,直到前天才有信使帶來明確的要求,所以他一直以來也沒辦法安排布局,導致現在的局面有點被動。
胡思亂想的過程中,仆人拉開了門簾,羅禮士伸腳邁過書房門檻。在被玻璃光線投射過的明亮房間里,一個身穿靛藍棉布軟袍,相貌清瘦,精神矍鑠,半躺在藤椅上的老頭,正笑瞇瞇地轉頭看過來:“本松別來無恙?”
羅禮士趕緊上前躬身行禮,口中直呼:“禮士參見宗伯大人。”
“快免禮,座。”依舊笑瞇瞇的溫體仁用手中的一柄玉如意指了指身旁的空椅子:“可是又有什么營造的新物事到京了?”
羅禮士聞言臉色一肅,往前又湊了兩步,低聲說道:“大人,是有物事要進京,不過是韃子人頭!”
“嗯?”
“總數4000,其中有阿敏和碩托的!”
“你這猢猻,莫非是失心瘋了?”
“大人,此事千真萬確。”
“那你到我這里來作甚?”
“送人頭啊!”
在羅禮士見到溫體仁半小時后,溫府管家突然來到了門房,通知今天等待接見的人:老爺突感不適,今日就不見客了。
與此同時,羅禮士留在溫府轎廳里的下人,其中有一個得到傳話后,當即上馬回府,將還在呼呼大睡的薛海元叫了起來。
睡了一上午的薛海元起床后精神好了許多。洗漱換衣后,草草吃了點,就跟著羅府下人一路到了溫府后門。然后一身青衣氈帽,做長隨打扮的薛海元,就被管家從溫府后門引了進去。
曹總兵這次上京,有一個重要的戰略任務,就是給穿越勢力拉攏一位內閣盟友。
一個合適的盟友能起到的作用是巨大的。看看熊文燦就知道了,穿越眾招安后在福建幾乎是為所欲為,短短時間內,兩地都得到了巨大發展,真正做到了雙贏。
那么這一次借著上京的機會,手握戰功的曹總兵順勢拉攏一位內閣盟友,為今后在更廣闊層面上布局,就是題中應有之意了。
現在問題來了:該拉攏誰呢?
毫無疑問,第一人選就是時任禮部尚書的溫體仁同志。
溫體仁,字長卿,湖州南潯輯里村人。萬歷二十六年進士,崇禎初年累任升為禮部尚書,協理詹事府事務。
在這件事上,穿越眾有一個很簡單的篩選方案:誰在臺上久,就拉攏誰。
由于崇禎朝內閣人士更換頻繁,僅僅在崇禎上臺后的前十年,就有五十多名閣臣被調動,所以穿越眾首要考慮的,只能是合作者的在位時間。
而溫體仁,歷史上會在兩個月后正式入閣。這位老兄入閣后,創下了一個記錄:崇禎年間任職最久的輔臣。
算上從次輔到首輔,溫體仁總共做了七年時間的閣臣。
這個時間跨度對于穿越眾來說已經足夠。七年后,穿越勢力鬼知道發展成什么樣了,說不定大炮都已經對準了崇文門,那時候有沒有盟友也無所謂了。
至于說溫體仁的政治傾向,施政能力等等條件,在穿越眾這里其實并不重要。
首先,在穿越眾眼里,明末不論是東林還是閹黨,乃至齊楚浙黨等等勢力,統統都是一丘之貉。這些人看似對抗,其實都是士大夫之間的內斗,并沒有哪一伙人能救國救民力挽狂瀾的。
所以穿越眾不在乎溫體仁的政治傾向。
另外,現在其實等于是一個巨漢在一群矮子里挑選盟友。有了穿越眾的支持,被挑中的矮子無論之前是什么風格,過后都會得到巨量資源的支持,從而在朝堂上順風順水,顯露出“過硬”的施政能力。
所以穿越眾也不在乎此人的施政能力。
再說了,就崇禎朝那個爛攤子,歷史上換來換去直到亡國,也沒見有哪一任首輔能留下點能讓后人贊賞的事跡。
所以既然都一樣,那就是他了:溫體仁。nt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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