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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節 碧血丹心

  熊文燦是22號收到八百里加急公文的。看完公文的第一時間,老熊就命令親隨去城里的商棧傳遞消息:請曹將軍立刻來見。

  而張冬東這邊在收到電報后,也沒有耽擱,當即坐船從臺灣出發,于23日傍晚,曹鎮臺(副)來到了福建巡撫衙門。

  見到來人的第一時間,老熊便拿起桌上的公文遞了過來。與此同時,老熊語氣也變了,親切中透露著急躁:“老弟,京城出了大事。”

  張冬東對老熊嘴里的大事心知肚明,不過他還是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接過公文,細細看了一遍。

  不出所料:勤王詔。

  “大人,此事該如何是好?”看完公文后,張冬東按照套路遞上了話題。

  熊文燦此刻少有地皺起了眉頭,輕捋著頜下長須,搖頭分析道:“此詔一出,天下諸軍鎮必定會上京勤王。如此一來,閩地若無動靜的話,怕是交待不過去。”

  熊文燦說到這里,掃了張冬東一眼。

  看到老熊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張冬東此刻心下雪亮。

  歷史上在鄭芝龍就撫后,崇禎曾經多次下詔,欲調老鄭去北方出力——打韃子或者打農民軍都可以,總之,在崇禎看來,大概就是狗咬狗。

  然而崇禎那一套簡單的驅虎吞狼手段,根本就忽悠不住人。鄭芝龍在關于勤王這類事上,從來沒給過熊文燦和崇禎半分面子。

  總之一句話:我是軍閥我自豪,老虎不出洞,誰也不能把老虎怎樣。

  于是老熊今天就有點吞吞吐吐。畢竟他是有施政經驗的正常官僚,他很清楚對于軍閥來說,這個勤王要求有點過份。

  要讓一伙海盜跑去幾千里外的北方平原和韃子干仗,這個確實有點強人所難。弄不好讓曹川以為他老熊要使什么“調虎離山”之類的把戲,破壞了雙方之間的盟友關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老熊今天還是很謹慎的,不敢大刺刺得就這么提要求出來。

  然而某人的反應卻讓老熊猝不及防。

  曹海盜此刻滿臉的忠肝義膽,碧血丹心,只見他一手豎起呈切菜狀,上身微傾,雙眼圓睜,緊盯著熊大說道:“可是要川帶兵北上勤王?好說,這就是大人一句話。末將這就回去整軍備船,一千兵夠不夠?要不兩千?”

  熊文燦聞言先是張口結舌,然后當他確定曹川不是在說反話后,頓時一臉的感慨,滿懷歉意地伸出手,在曹忠臣胳臂上輕拍了幾下:“國事日艱,唉,委屈破空了。”

  “大人說哪里話來。”曹忠臣這時一臉的推心置腹:“皇都被圍,若是閩地不聞不問,那大人豈不是坐臘?如今之計,勤王也好,盡忠也罷,此事說不得就著落在曹某身上。”

  熊文燦此刻捻須點頭,心懷大慰:曹川能這么快就看清事件的本質,這讓他省了很多不好說出口的語句。

  事實上按道理來說,姓曹的早就該上京陛見了:副總兵這么大的官,在任命前都是要去金鑾殿面見皇帝的。而曹海盜由于情況特殊,屬于招安的賊寇,所以從當初招安開始,這一步就免掉了。

然而曹海盜和別人不一樣:他當初從招安到現在,可一直是保持著一種“盡全力融入體制”的姿態。而這次的勤王事件,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也算是一次考驗:不管你平時說什么做什么,現在朝廷就需要你帶兵上京,你去不去吧  當然,曹川真要不去,那老熊也拿他沒任何辦法,只不過從那一刻起,大家彼此就都心知肚明了。姓曹的從今往后,也不需要再擺出一副混體制的姿態——你連皇帝都不敢見,可不就是心懷叵測的軍閥嗎?

  所以對于熊文燦來說,某人今天能這樣表態,實在是他預想中的最佳情況了:曹軍閥“徹底”表明了混體制的態度,愿意千里赴險,而他熊文燦也不用在朝廷和曹軍閥之間難做,可謂是公私兩便,忠孝兩全。

  熊文燦的書房里這一刻溫馨感人。既然確定了曹川是真正打算與自己“同殿為臣”的“大明臣子”后,那作為親密盟友的老熊,自然不可能眼看著碧血丹心的曹忠臣去北方吃癟了。

  所以老熊這時也打開了天窗說亮話:“今趟勤王,你無需帶大軍前去,也無需上陣搏殺那遼東建奴其勢已成,乃離合之軍,你手下那些水兵不習北地風雪,去了不過是送死。”

  “閩人不耐酷寒,這天下諸路大軍勤王,也不差吾這一路。你去便去,稍稍做些樣子也就罷了。”

  “至于戰功你手上須不缺銀子,緩急之時,“找”些腦袋去交差也就是了。”

  熊文燦到底是封疆大吏,一夜之間就把勤王事件分析到通透明白:有九邊諸邊鎮在,有北地各省的勤王兵馬在,這些南方省份千里迢迢勤王的,說白了就是為完成政治任務而去的。

  大家都去,你不去,可不就被皇上記住了?

  所以熊文燦嘴上喊著勤王,實際上他也不打算讓曹川帶著大批海盜跑去雪地送死。

  按熊撫軍的意思,曹川這次就是帶些人上京,把氣勢做足;等事情完結后,隨便“找”一些腦袋拿去京城點個卯,在皇帝面前表一波忠心就完事了。

  聽完老熊一通分析和交待后,張冬東自然是要滿口稱是的。至于他回頭去了京城會怎么干,現在肯定不會告訴老熊。告訴了他,萬一把老頭嚇著怎么辦?

  不過對于老熊的淳淳教導,張冬東還是買賬的——能把話說到這份上,并且暗示曹忠臣“找”一些腦袋交差,老熊可確實是拿曹川當自家老弟在對待了。

  意見統一后,兩人又商量了一些細節。

  對于熊文燦來說,這次勤王既然是政治作秀為先,那么他是一定要派出撫標親衛,代表他老人家去京城轉一圈的。要不然的的話,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好形象豈不是白維護了?

  另外,這次勤王既然是正兒八經的公事,而且要曹忠臣遠赴兇險,所以熊文燦當即表態:由官庫先行出二十萬兩銀子作為軍費,如果不夠的話,他可以再次追加。

  關于費用問題,二十萬兩銀子張冬東自然不會拒絕。至于撫標營那些親軍,這個張冬東就提前把話說在頭里了:人數一定要少,必須無條件聽他指揮,反正到時候張冬東不會忘了在崇禎面前商業互吹老熊一波的。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義膽雄心曹破空同志不日將會率領福建代表團上京去參加大會戰。

  至于說廣東方面由于曹副將和廣東官軍頭號大佬關系惡劣,所以這次就沒廣東什么事了——王尊德想勤王的話,自己掏銀子找何汝賓商量去,曹某人這邊壓根不奉陪。

  這之后就是一系列準備工作。好在福建這邊也沒什么準備的,熊文燦把銀子拿出來后,另外劃撥了50名甲馬齊全的親軍歸曹副總兵調用。

  而張冬東第一時間就把那些親軍的馬匹給退了回去——天津又不是沒馬,這邊海船再千里迢迢運過去那就是腦殘了。

  至于那50名親兵,他在接見了領頭的千總陳策后,便收了下來。

  陳策是一員年輕小將,當初在誘殺鄭芝龍時,此人還在城門口射死過一個鄭芝龍的手下。陳策此人弓馬嫻熟,武藝精通,是河北一戶世襲千戶家的長子。陳策之父由于多年前和熊文燦有舊交,所以在老熊當了巡撫后,就上門請托,把長子送過來奔個前程。

  而熊文燦也沒有辜負老友所托,陳策年紀輕輕便當了野戰軍千總。不過這次陳策被派來勤王卻非老熊所愿:他生怕平日里就閑不住的小將一腔熱血跑去北邊捅簍子,所以本來是派別人出這趟差事的。

  后來老熊之所以改變主意,一是陳策跑來苦苦哀求,二是老熊考慮到陳策是河北出身,熟悉當地風土人物,在南人居多的勤王軍里算是個向導,于是在狠狠叮囑小將一番后,最終還是把他派了過來。

  當五十名官兵和二十萬兩銀子都上船后,張冬東便拜別了熊文燦,徑直回了臺灣。

  而臺灣這邊則在瘋狂備戰...錯了,是“備貨”。貌似沒人關心曹忠臣去了能殺多少韃子,反倒是窯區運來的工業品在源源不斷地往運輸船里塞。

  好不容易等到月底,第一批大腹便便的運輸船隊便先行往中間站上海駛去了。這批運輸船全是清一色的600噸級新閘船,而且都是安裝了動力系統的機帆型。

  在機帆船隊出發后的第5天,1629年12月5日,龐大的戰斗艦隊也終于從臺江涌了出來,開啟了全速,直奔上海而去。

  這次的戰斗艦隊中包含了兩艘有光級炮艦和兩艘臺江級護衛艦。而真正能令艦隊稱得上“龐大”這個詞的,則是帝國海軍花費了整整十個月時間才建造完成的1200噸級鐵肋木殼機帆雙層炮艦:鎮蠻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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