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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節 自駕游

  當卜老爺看到導購又拿出打火機和其他一些禮品放在柜臺上后,他頓時勃然大怒,一邊用手指著臺面,一邊大罵:“混賬行子!這是作甚?”

  這兩個狗東西居然敢擅自做主花老爺的銀子雖說三個人的配額沒用完,但是老爺我已經買夠了啊?你們兩個刁奴意欲何如?當老爺面做竊?

  “回老爺。”長隨卜貴這時不忙不忙,恭恭敬敬地并腿彎腰說道:“這是太太的體己,來前叮囑小的買些物件回去送人的。”

  緊接著小廝卜墨也并腿說道:“老爺,少爺和小姐托小的帶些子玩意回去的。”

  “啊!原來是夫人的私房錢!”卜老爺萬萬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答案。下一刻,他滿腔的怒火瞬間化為烏有,多年來被老妻辱罵,毆打,抓破臉的恐懼又迅速充滿了全身——卜老爺一慣懼內,熟人都知道。

  “混賬,老爺我說得是火鐮!”多年的轉進經驗救了自己,卜老爺用一招斗轉星移化解了主要矛盾:“不曉得老爺我看不慣登喜路嗎?火鐮全都換成萬寶路的!”

  “喏!”兩個下人心中毫無波動,點頭應是。

  當天剩下的時間里,一行人硬生生將赤崁大街上的商場都逛了個通透。和所有來此地購物的商旅一樣,參觀團最終滿載而歸。

  各種大包小包的商品卜老爺和方唐鏡委實買了不少,害得長隨卜貴不得不就地租了輛小推車,單單往酒店送貨就來回跑了幾趟。

除了小禮品外,精美的成套玻璃茶具、成套玻璃首飾、成套梳妝鏡、成套女性化妝品、香水、香煙、高檔鹿皮箱包和皮鞋、竹鼠皮袍、近視和老花鏡、天堂牌鐵骨雨傘、保溫壺保溫杯、煤油燈煤油爐  人類對于精美物品是缺乏抵抗能力的,這是一種天性,是對智慧的隱性崇拜。

  70年代后期,只服務外國人、外交官和政府官員的友誼商店開業,當時里面售賣的是花生醬和好時巧克力,還有美國冰箱和洗衣機。

  由于只接受外匯兌換券為貨幣,所以“守衛會阻止任何貌似中國人的人進入商店”。即便是這樣,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在店門外窺看,尋找著能進去逛一逛的機會。

再往后到了80年代,進入國內的日本家用電器就開始被徹夜排隊購買,再往后消費升級,人們又開始追逐大哥大,豪車,腎機,加拿大鵝  這些活生生的例子告訴我們,帶有高附加值的商品除非物理隔斷,否則就一定會被相對落后地區的人群追捧,這種趨勢是無法被意識形態或者敵對情緒所阻止的。

  金將軍窮成那樣,每年照樣要進口敵人幾億美元的奢侈品用來發給勞動黨高層——當初艱苦樸素那是因為沒見識,真有了見識,不發試試看?

  扯遠了,故事說回十七世紀的卜老爺。

  卜老爺盡管在意識形態方面同樣反動,很仇視曹氏集團,但這并不妨礙他老人家將這次帶來的銀子統統送進“曹家人”開設的商店里。靠著入關時辦理的對公簽證,參觀團在赤崁大街一路瘋狂消費,把一些既缺錢又缺購物手續的小商人羨慕地口水直流。

  到了晚上回去酒店,卜老爺主仆三人對著滿屋的商品一算賬好嘛,連同老爺自家帶來的銀子,還有出差預支的公款,再加上婦人小姐托付給下人的私房購物款,總數兩千七百多兩的白銀一下午時間就被花了個七七八八,可謂是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

  “明日請柜上的人來,辦那個嗯,順風托運。”事已至此,卜老爺只能一邊讓小廝揉腳,一邊苦笑著吩咐長隨——他現在對那份旅游指南已經是深信不疑了,上面既然說托運貨物安全又穩妥,易碎品還附送額外的蘆絮包裝,那他老人家當然不會再費心自己運行李。

  與此同時,對門的方唐鏡也在清點貨物。他這趟來臺灣考察調研,本來就擔負著采購任務的,所以他的購買力比卜老爺還要旺盛。明末除了軍頭,就是士紳錢多,區區幾千兩銀子,一戶中等士大夫很輕松就能拿出來。

  方唐鏡主仆兩個今天可是把所有商品的配額都買足了。包括卜老爺看不上的厚帆布、牛仔布、卡其布這些粗貨在內,來自江南產棉區的方某人統統買了兩份準備拿回去研究。

  驗看,記錄戰利品,吃飯洗澡喝咖啡,卜老爺愉快地渡過了購物之夜。

  第二天一早,聯系過順風快遞后,拉貨馬車很快就停在了酒店門前。卜老爺看著自家貨物被人家打包后,便在三聯單子上填好了興化府的住址。

  這之后委托人就不用管了。因為興化府城是僅次于福州這樣的二級城市,順風在當地設有網點,會送貨上門。方唐鏡也同樣如此。貨物直接發去了杭州,還順帶著捎了封家信回去。

  辦完采購大業后,卜老爺終于松了口氣。這趟來臺灣的三大目標:軍購,采購,觀風,現在就剩最輕松,最自由的一項了。

  于是卜老爺又從袖中掏出了旅游指南,研究研究后,團長大人當即決定:大伙先步行去碼頭參觀船廠,等吃過午飯后,再雇車去田間轉一轉。

  老大發話了,其他人自然沒異議。于是大伙送走了快遞后便安步當車,沿著臺江邊的碼頭區一路往船廠走去。

  在船廠,除了林立的吊架和螞蟻般的工人外,卜老爺他們還看到了一艘巨大的戰艦。

  這艘長度超過70米,有著雙層炮甲板的西式戰艦已經完成了主輪廓,工人們正在安裝頂層甲板和桅桿。站在碼頭上的參觀者,此刻可以清晰地看到巍峨的艦身,以及鶴立雞群,涂裝是橘紅色的鋼鐵吊車。

  “這就是曹氏縱橫海疆的依仗了。”卜老爺看著高大無比的巨艦雛形,一邊捋著胡須,一邊淡淡地說到。

  方唐鏡的注意力卻在鋼架吊車上。看著那猶如玩具一般被搭起來的鐵架,下一刻便用纖細的長臂將成捆的船板靈活吊裝到幾丈高處時,他一樣由衷地感慨道:“那鐵桔槔也不是凡物,彼輩百工之術冠絕天下,假以時日,怕是無人能治了。”

  “哼!”卜老爺重重哼了一聲:“眼下已然無人能治了,朝廷再不警醒,大禍就在頃刻!”

  方唐鏡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又把老憤青的愛國熱情給勾了起來,于是他趕緊把話題扯到了一旁——他知道老憤青一直在謀劃著什么,但他不想老憤青在考察結束前搞事情出來連累到自己。

  參觀完船廠后,看看時間已經是中午,心情不大好的卜老爺于是就地在碼頭上尋了家食堂。吃完午飯后,老爺又掏出指南看了看,然后帶著大伙去租車行租車。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還在碼頭一間倉庫門前,看到了正在參與拍賣的西洋人打群架,順便還看到一個車夫模樣的人被飛錘砸破了頭卜老爺大罵幾句斯文掃地后,便抓緊去了租車行。

  大員的租車行里可沒有轎子,這兒全是一水的馬車,只不過分了載客和載貨兩種款式。卜老爺這邊在掏出鈔紙和簽證后,很容易就包了一架觀光四輪馬車。

  觀光馬車是敞篷的,渾身擦得锃亮。藍色的車身,黃色的裝飾邊和包著銀色鐵皮的車輪讓馬車看起來很漂亮。不過顏值這玩意要看和誰比了,除了缺乏橡膠輪胎外,拉車的兩匹矮小滇馬也讓馬車沒了英倫風范,逼格降了不少。

  好在卜老爺也沒見過后世的馬車,所以當他坐上軟墊后感覺還是很滿意的:平滑的路面和彈簧減震系統令老爺的屁股很舒服,講真,在大明他還真沒坐過這么平穩愜意的馬車。

  由于馬車只能坐四個人,所以老爺便把長隨卜貴留下自由行動——這正中卜貴下懷,去大街上看妞肯定要比去田間看稻子好啊。

  馬車很快拐上了去東邊農場的馬路,兩匹滇馬雖說跑不快,但是運行速度平穩,正適合客運。

  車把勢叫老海,是個皮膚黝黑,身板結實的中年男人。和天下所有出租車司機一樣,老海很健談,所以志在調研的方唐鏡很自然就和老海攀談起來。

  不談不知道,一談嚇一跳:原來這老海已然是第一批在本地創業成功的人士了。

  這老海原本是臺州城里一家經營雜貨的鋪戶,兩代人經營也算是小有家資。不想去歲橫禍飛來:官府要“當行買辦”一批價值伍佰兩巨款的貨物,指定老海承辦。

  這種等同于白搶的把戲在唐宋叫做“和買”,總之都是官府搜刮商人的惡劣手段。

  而老海這邊聞知噩耗后,倒也沒有坐以待斃。他先是托人打聽了此事的內幕,發現無法挽回后,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在晚間偷偷將值錢的貨物都壓價賣給了自家親戚。

  接下來老海就安排妻女偷偷去了城外等他匯合。在臨走前老海還做了最后一件事:他把房契半價死當給了城里大戶家開的當鋪。

  最終,官府只得到了一點不值錢的貨物,老海跑了,房契歸了大戶,衙役也不敢上門去討要。

  導致老海如此激進行事的原因,正是穿越勢力——老海在這之前搭船去過大員辦雜貨,所以他知道這里歡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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