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舉人是在大典前的第三天傍晚才趕到大員的。拜如今發達的兩岸航班所賜,在熊大那里告了假,打著“訪友”旗號出門云游的黃老爺,只用了一天半時間,就從福州直航到了赤崁的客運碼頭。
在客運碼頭上岸后,情報局派給他的隨從自有去處,而黃老爺本人,則在幾名穿著灰色亞麻襯衫的情報局探員陪同下,直接登上了去臺江對岸的交通艇。
大員島這時已經被徹底封鎖了起來,一切不必要的活動都被取消,只有穿越者才能自由進出。
黃志誠上岸后,第一時間去了單位——位于皇城2樓角落的情報局辦公室。
在這里他見到了分別已久的“儒釋道”三人組同伴:熊道和魯成。這二位雖說從杭州出發,但是他們來去自如,所以比黃志誠早到幾天就連坐在一旁抽煙的冒牌曹川都比他來得早。事實上黃志誠就是本次大典中最后一個到位的穿越眾。
和同僚們寒暄說笑幾句后,黃志誠又到一旁的小辦公室給局長戴云做了個簡單匯報,然后他就匆匆上樓,去建元殿拜見曹皇帝。
燈火輝煌的大廳里,曹皇帝此刻一身休閑西服,皮鞋锃亮,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龍椅上和一票大佬們聊天呢。見黃志誠進來,曹川哈哈一笑:“瞧瞧,瞧瞧,舉人老爺來了嗨。對了,你那個漂亮媳婦沒帶來嗎?想不想封個誥命夫人啊?”
然后黃志誠就在一眾人等的揶揄調笑聲中,快步上前,伸出雙手,和曹川緊緊握了幾下——這是雙方最后一次平等相待了,再過幾天,哪怕是握手,已然分了上下尊卑,味道會不一樣。
短暫的會面很快就結束了。黃志誠這屬于會前簽到,曹川也不需要聽什么匯報,所以大伙開幾句玩笑,說兩句閑話后,老練的黃舉人就及時告退——帶著他的禮包。
黃志誠是最后一個簽到的,也是最后一個領到禮包的。回到自己位于別墅區的私人住宅后,他洗完澡,顧不上參觀這間已經空置很久的新家,而是直接打開了這款從后世進口的禮包。
禮包是一個鋁合金密封手提箱。
這個手提箱是專門設計過的,每四個小箱可以拼裝成一個大號的儲存箱。事實上,醫療,化工,還有武器和情報系統早就盯上了這批箱子。
也就是說,吃瓜群眾們吃完瓜瓤后,瓜皮事后會被回收 箱子里是一些衣物和配套的裝飾品:男士手表,皮帶,戒指,項鏈,皮鞋,袖釘等等。
黃志誠把衣服翻開看了看,發現是連同里衣在內的一套西服加一件風衣,看上去蠻合身。對這點他不意外:所有人的衣碼早在幾個月前就報了上去,他來遲了,不能選衣服的款式和花色,但大小應該沒問題。
小翻領的淺藍色薄款古馳西服質地很好。“大概是今年的新款吧。”黃舉人想到這里,不由得搖了搖頭離開那個世界越久,就越能感覺到隔閡,想念反倒慢慢淡了下來。
從里到外換上西服后,黃志誠站在一面花梨木半身鏡前看了看自己的形象:不錯,當年那個落魄的假畫販子又回到了鏡中,只不過那時他穿不起這么貴的西服。
然而當他披上那件被規定為“朝服”的薄款風衣后,畫風頓時變了。
大概是因為“朱紫”是傳統高貴色的原因,這款風衣也恰好是淡紫色。質量不錯,但明顯是國內廠家趕制的:因為沒有品牌。風衣的腰肋部,袖口和左胸有漂亮的銀色花紋刺繡,衣服的整體格局看上去有點復古,穿上后有點淡淡的漢服味道。
不用說,這款“朝服”一定是皇漢們設計的。把西式風衣硬改成復古款,也只有這個揉雜了各派思想的別扭國能做出來了。
仔細看了看衣料上的銀色繡紋,不出黃舉人所料,果然還是那一對盤龍,只不過樣式變成了低一級的盤螭:“這不就是簡約版的蟒袍嗎?這幫人啊沒治了。”黃志誠一邊試衣,一邊搖頭哂笑:“看來這衣服老子是不能帶去福建了,被人看見要抄家啊!”
1628年(穿越新歷1849年)11月11日,宜開張,動土,納采,出行,赴任,登基。
今日天氣晴好,萬里無云,海波不興。
在東方露出魚肚白的那一刻,臺江上的交通艇就開始了忙碌的穿梭。大約有200多位身穿淡紫色風衣的人士從別墅區的專用碼頭登上了小艇,被陸續送到了大員島。
此刻的臺江是安靜的,海面上只有那些掛著白帆的流線型小艇在來回穿梭。往日里繁華喧鬧,船只摩肩的景象消失了——今天是特殊日子,臺江也戒嚴。
所有帝國治下的民眾,除了一部分值班的之外,其余的今天統一放假。已經習慣了接受指令和集體生活的職工們,今天得到的命令是:上午整理內務,下午自由活動。
難得遇到一天額外帶薪休假,所以在赤崁新區的一片片吊腳樓小區里,大多數茫然不知發生了什么的人還在幸福地補充睡眠中。而就在他們呼呼大睡時,臺江對岸的那一排夷人商館里,卻早已無人入眠。
“哇哦,看看什么東西從城堡里出來了,是騎士,還有那輛金色的馬車!”
距離大員島港口最近的荷蘭商館里,此刻所有的雇員都擁擠在奶白色的落地式格柵窗戶后邊,睜大眼睛眺望著遠處難得一見的景象。
而發出感嘆聲的,則正是穿越眾的老朋友,前俘虜,荷蘭商務員約翰尼斯·范德哈根同志。
范德哈根是不久前才回到大員的。老朋友此來,是為了協助領事毛哲爾進一步拓展聯省共和國在這里的貿易格局。
他這時正站在一張矮凳上,拿著一桿黃銅望遠鏡在不停觀望。透過圓圓的鏡頭,穿過透明的玻璃窗和已經爬滿了綠色藤蔓的商館矮墻,此刻映入范德哈根眼簾里的,是那輛正在緩緩往這邊駛來的金色勞斯萊斯幻影。
時間倒回不久之前。
今天一早,不光穿越眾在折騰,一幫早已饑渴難耐的外國人也沒閑著。當他們發現商館門前的道路被大批喊著口號的士兵封鎖以后,就知道今天會有事情發生了。
果然,等天更加亮一點后,歪果仁們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異常。
首先是士兵。門前的水泥路面上,現在每隔一段距離,就站著一個右手拄槍的士兵。跟往日不同的是,這些歪果仁已經很熟悉的士兵今天變了裝束。
他們不但戴著一種看上去很奇怪,正面有著一塊閃亮鐵片的帽子,還穿著一種橄欖綠色,胸前有幾根黃色的細線的硬挺軍服,某些人胸前還有閃亮的鐵片和銅片。
除了奇怪的士兵外,臺江上陸續到來的小艇也很快引起了遠觀者的注意:大批穿著紫色風衣的穿越眾登上了碼頭。
“那是明國貴族的傳統服飾嗎?”距離碼頭區最近的荷蘭商館里,同樣舉著望遠鏡,一臉紅色大胡須,像個海盜多過于像個商人的領事毛哲爾張口問到。
“不,或許僅僅只是他們封國的傳統服飾。”對穿越眾了解更多的范德哈根,這時準確地說出了答案:“看來今天一定會發生點什么從沒見過他們穿得這樣統一。”
“今天的儀式有沒有可能是迎接某位明國官員?”毛哲爾略一沉吟后繼續問到。
“或許是迎接某位被放逐的王子。”范德哈根說到這里,嘴唇微微地翹了起來:“先生,您知道的,他們和明國皇帝的關系并不融洽,他們有自己的王。”
“是那位去福建當人質的曹川閣下嗎?”
“或許吧,誰知道呢?沒人見過那位神秘的首領。”范德哈根不知道自己不經意間已經戳到了問題的關鍵。
下一刻,他的腦洞又大開了:“也許是我們想多了,今天只是一場例行的...有關于土著神的...類似于彌撒的宗教活動?”
毛哲爾的大胡子抖了一抖:“原上帝原諒這些異教徒”說到這里,他低頭對某個無名屬下吩咐道:“去準備一份最高等的禮物,沒準今天的晚宴我就能用到它。”
就在毛哲爾未雨綢繆時,范德哈根又驚叫了一聲:“哇哦,看看什么東西從城堡里出來了,是騎士,還有那輛金色的馬車!”
最近一段時間,時不時就會有人開著那輛勞斯萊斯幻影在皇城周圍試車。各國的商人們盡管已經習慣了在這塊土地上奔跑的神奇快遞小車,但這輛看上去就很高貴的“金色馬車”依舊令所有人矚目。
今天的場面格外隆重:4匹漂亮的,用來配種的純白阿拉伯馬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做了前導。幾個有志于將來率領騎兵集團馳騁北國的穿越眾此刻腰胯騎兵刀,身穿將官服,正志得意滿地騎在馬上,催動著坐騎邁著小碎步,展示著他們苦練一個多月的騎術。
引導摩托...引導馬隊之后是兩隊扛著紅木步槍的陸軍士兵。這些穿著閃亮短靴的士兵就在轎車兩側整齊跑動著,整個隊伍正在緩緩往碼頭方向移動。
沒過多久,金色的轎車隊伍就在各色商館人士的觀望中,沿著大員島中間的主路,來到了碼頭旁的港務大樓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