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拿著一根鉛筆,用歪歪扭扭的簡體字在報告上認真地寫下了結論:他不認為埕尾村這些移民具有宗族屬性。
宗族的先決條件是同姓,而于承德這幫人是雜姓。另外,在這段日子的接觸中,馬明也沒發現他們有江湖會道門的痕跡就是一伙拜媽祖和觀音的普通漁民而已。
最后再考慮一遍后,馬明鄭重地在報告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由不得他草率。之前有人遇到同鄉后,幫忙遮掩。然而宗族活動這玩意是遮掩不住的,各種拉人頭,牌位,開會,公田,祭祀,收費 沒過多久,“上邊”反查下來后,當地的街道辦被連根拔起,連同那些同鄉在內,一股腦的消失了據說是去了臺北的璜山,迄今消息全無。
其次,就在馬明寫報告的同時,他知道還有人也在寫報告,街道辦可不是他家開的,所以他必須保證客觀性。
最后在報告上簽完名,馬主任第一階段的工作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對此毫不知情的于承德,則在睡夢中躲過了一道有可能被發配去邊疆的審查。
第二天一早,馬主任便開始公事公辦,臉上也沒那么多笑容了:從現在起,大家才真正成了“自己人”,用不著裝樣子了。
首先是分配工作。
瘸子木匠被打發去了窯區木器廠集體宿舍那里不用去海上顛簸,也不用每天來回乘車,挺適合他。
看著身背鋪蓋卷,手拿一個檔案袋,孤零零漸漸遠去的瘸子,于承德他們眼睛不由得有點發酸。
而早已習慣了此情此景的馬主任趕緊給大伙打氣:瘸子是有手藝的,只要他能擺弄廠里的那些木工機關,那月錢就是3兩起!伙食還有補貼,這叫“中產階級”。
人家2年內就能買個倭女成親,技工貸款買房都是零首付的,所以大伙別愁瘸子了,愁自己吧。
做完思想工作后,老馬就把于四寶拉過來交給了一個港務局的辦事員。
鄭家沉船被一伙漁民打撈的消息,現在已經有不少人知道。事實上自從李魁奇大幫覆滅后,關于鄭氏船隊消失的真相,也就不是什么特級秘密了。畢竟有幾百人參與的大行動,短時間內高壓保密還可以,長時間內是不可能的。
所以港務局的人在于家人說出沉船地點的那一刻,就知道這幫漁民是把鄭家的銀子給撈上來了。而懵懵懂懂的于承德到現在還以為自家打撈的是髡人老爺的船——誰讓唯二的髡物:銅佛和刺刀都被他兒子撈上來了呢?
所以于四寶就被港務局給盯上了。
當初鄭家的船沉沒后,穿越眾這邊在打掃戰場時,是簡單測量過的:沉船入水11米。
通常來說,入水10米后,潛水者就要承擔一個大氣壓的壓力。這種情況普通人是做不到的,需要專業人士。而于四寶這個漁家少年既然能撈物出海,那就證明他確實在這方面是有天賦的。
港務局對這方面的是人才是比較關注的,因為包括水下勘探,水下爆破,港口綜合治理等等這些需要潛水員的工程,原本就是由港務局負責的。
所以于四寶就被選中了。專門來帶人的港務局辦事員告訴于承德:他的寶貝兒子現在起就是港務局的“委培生”了。
于四寶接下來將會“半工半讀”,一邊在小學補習文化課,一邊在港務局給潛水員當學徒,月錢2兩銀子——潛水員是高技術高風險職業,月薪很高。
于承德聽不懂那些彎彎繞,但是港務局的大蓋帽他是認得的,所以他對自家小子入“公門”沒什么抵觸。
這之后又有幾個壯勞力被分配到了其他部門。總之,哪怕是經過了審查,但是街道辦依舊在有意無意地將村民們分散開。
而女人們在這方面就寬松很多:于承德的老妻可以選擇就近在社區的食堂或者環衛上班,如果想多掙點錢的話,窯區紡織廠,農場的蠶種室都需要女工,隨時可以去開工。
而年方15的三妹就更加吃香了。馬主任在這里不遺余力地推薦了一番去軍火廠上班的好處:高工資,而且試用一個月后就轉正式工!
然而當于承德打問清楚軍火廠是個什么去處后,還是把這條給否了——他家現在全是勞力,也不缺那點月錢,沒必要讓女兒去冒險。
最終三妹還是報名了全日制的小學成人班。馬主任語重心長地告訴老于:大員這里當官是不分男女的,倘若三妹學習好,將來高中畢業就能坐街道主任的位子了!
于是某人頭腦一熱,就給女兒報了班先讀一年看看情況再說,倘若女子真是讀書的料,那再繼續也不遲,反正家里也不缺她那點月錢不是?
經過二次重新分配以后,還留在小區生活的漁民家庭,已經減少到了5家。這里面僅存的可以出海的壯勞力,包括于家的大侄子于出水在內,一共只剩下了6個人。
像猴子這種完全沒有行船技能的人,最終還是和他老娘一起搬離了小區——靠著對福建各地商路的熟悉,猴子很快就在商貿總公司找了份差事。現在只要他補習完文化課,就可以轉正。
現在,于承德和留下來的其他人終于求仁得仁了:他們幾個歲數都不小了,也不愿去工廠學什么新手藝,他們就想靠著自家的本事捕魚。
于承德這些天也沒有閑著,他已經打聽和計劃好了:把小一點的那艘破爛賣掉,然后去臺江船廠把青魚號修補一番,大伙就可以出海營生了。
雖說1000兩白銀被官府換成了寶鈔,導致他買新船的夢碎,但是無論如何這寶鈔也還值幾個錢的——于承德根據這些時日的觀察,發現此地的官府到底還是比大明要清廉許多,所以他估計那張所謂的“存折”里的銀子,應該夠他修補青魚號的花銷。
于是乎,第二天一早,于承德一行人就興沖沖坐上公交,來到了赤崁碼頭。
到了港務局大廳一打問,原來自家的兩艘船已經被拉到臺江船廠了。這感情好哇于承德沒等接待他的辦事員把話說完,就興沖沖跑出了港務局,招呼了一干手下直奔臺江船廠。
下一刻,在船廠附近的沙灘上,于承德看到了已經被剖腹剜心,大卸八塊的青魚號老于這一刻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