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無常,波詭云譎。
新婦入門第二天,全府下人按等排隊,一一上前拜見主母。
從這一刻起,擁有“結婚證”,俗稱“紅綠書紙”的女主人,就在法理上掌握了后宅大權大婦如果要賣掉哪個狐貍精,男主人除非召喚“七出”這種最終大招去官府休掉正妻,否則是無法阻止正妻行使權利的。
看過紅樓的就知道,王夫人是如何把一幫金釵銀釵們推進火坑,然而這就是封建禮法。在賈府,王夫人頭上還有個賈母,而今在黃府,新上位的“黃鐘氏”,“黃夫人”,頭上連個公婆都沒有,這個完全可以為所欲為了。
“好在老爺答應過的,且忍一忍,仔細挨過這幾日再說”,黃府的幾個狐貍精此刻雖說揣揣不安,但是心里還是有底氣的:老爺之前就答應過,婚后帶她們去福建,留大婦看家。
然而世事無常,當幾個狐貍精來到正堂后,看到的卻是一個新出爐的17世紀渣男。
一身正裝的鐘秀秀同學此刻濃眉緊鎖,一臉嚴肅,端坐在上身旁環繞著吳管家,內宅管家,鐘府帶來的老媽子,鐘府帶來的通房丫頭。
而一身居家細布軟袍,手持折扇的黃老爺,此刻滿臉微笑地坐在一旁,正欣慰地看著下人們上前給主母磕頭請安。
某渣男一邊搖扇,一邊時不時幫主母咋呼幾句下人,咋呼完后,還要甜蜜地轉過頭一笑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他好像一條狗耶”
幾個小狐貍精這一刻用尾巴尖都能看出來,渣男變心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陪新婦回門,渣男當眾宣布了一件大事:他要帶鐘秀秀同去福建。
鐘家人一臉驚訝:之前可是說好兩地分居的?當然,沒人會拒絕這種可喜的變化但凡是有可能,誰會愿意自家女兒獨守空房,每天啥事不干,就在那里孝敬公婆的?何況黃府連個公婆都沒有,黃舉人一走,鐘秀秀新婦嫁人,沒兩天就成守望門寡了。
而鐘秀秀也在私下里紅著臉告訴娘親:這個截至目前婚姻美滿,就是夫君怪話不少,花樣略多 鐘老爺在搞清楚狀況后,老懷大慰:在他的預感里,女兒如果能和自家男人“相敬如賓”,機械式過完后半輩子就算婚姻圓滿了,誰曾想到是這么個結局。
除了對于海路安全的擔心外,沒人表示反對意見,然而黃某人最不擔心的就是海路,這個被他用了點托辭搪塞過去了。
黃舉人的故事到這里基本就要告一段落了,下一次進士老爺大展身手的地方,應該是在福州。
不過在臨出發福州的前兩天,黃老爺最終還是搞出了一把幺蛾子。
午后,坐標大書房,黃府最不起眼的管事趙六,此刻腋下正夾著一個灰布包袱前來找老爺匯報。
兩個人鬼鬼祟祟交流幾句后,老爺提著包袱,滿臉壞笑就回了內宅。
包袱打開,里面是一個拳頭大的迷你,外加一件白襯衣。當老爺接下來喝令大老婆小丫鬟統統打開衣櫥他老人家要挑一件時,某人的意圖也就呼之欲出了:這貨要玩。
老爺沒多久就在一片咯吱吱的竊笑中,找出來一件紅白碎花長裙,然后比劃了個攔腰切斷的手勢,交給丫鬟們當場改裝好吧,某人在這里就是天,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接下來老爺去了畫室黃志誠穿越前就是做假畫的,繪畫功底相當高,所以,在一塊糯米圓餅上畫出幾圈彩色波紋,那是再輕松不過。
“娘子,倘若有一起子小人,成日里辱我、誹我、笑我、你說該當如何?”黃老爺一邊在臺案上用毛筆給糯米餅染色,一邊向在一旁嘻嘻哈哈看他搞怪的新婚娘子問到。
鐘秀秀先是“啊”了一聲,然后會錯了意,以為夫君是說外頭有人嘲笑他娶大腳婆娘,于是女孩瞬間大怒:“這等惡徒,須得狠狠教訓一番!”
“是啊是啊,這幫混賬妒我多日,早先就投帖編排我,老爺我早已含恨多時,現如今你我夫妻一體,豈能再容宵小猖狂?來來來,你且換上這件襯衣先。”
“老爺你又做什么怪?”
“娘子有所不知,今日老爺我要施展祖傳的虛空大詛咒術教訓這一干惡徒,此法需你我夫妻雙劍合璧方能見效,功效隔空咒人,中者幾欲瘋魔,無藥可解”
“這個黑鏡匣子是何物?”
“祭壇,待為夫調好焦距先。”
二十天后,“黃老爺后宅嬉戲自拍”,被大員論壇各板塊統一置頂。
一幫絲們點開視頻,首先看到的是穿著白襯衣,紅白碎花軟裙,手拿波板糖的19歲膠原蛋白版黃圣依站在花園中,然后旁邊有個猥瑣地男人一邊摟著妹子腰,一邊比劃出逼到極點的剪刀手,這個男人的身后,并排站著六個漂亮丫鬟,巧笑嫣然這一刻,論壇爆炸了。
視頻的結尾出現一行粗糙的剪輯字:這是本人對你們這幫賤人長久以來在論壇侮辱我,編排我的回答,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黃老爺犯了眾怒。
黃老爺被人稱作:“黃狗”。
黃老爺被群眾要求“開除穿籍”。
黃老爺大搖大擺,摟著老婆去了福州。
清泰門外的五顯寺,是杭州丐幫總舵。
這座破舊的三進老廟,現如今早已煥然一新。自從周通這個山賊頭目在穿越勢力支持下奪取此地后,五顯寺就發生了深刻變化。
除了山門后第一進大殿里的五通神兄弟外,五顯寺現在全無半分寺廟味道,寺門口永遠有著看似凌亂的一堆叫花子在堵門,普通香客早已不在此地上香。
原本三進的大殿現在被擴建成四進,新增的后院底下挖了大型地窖,據說是用來放冬儲菜。原有的圍墻被加高,之前破舊的殿堂,廂房,統統得到改建。總之,五顯寺的一切建筑格局,都在向著集監獄,藏兵站,收容所為一體的摩云觀看齊。
如果有人從后殿兩側的廂房前經過,會聽到一陣陣慘叫聲這里現在已經全部擴展成了牢房,
需要關押的人很多嗎?很多。
自從周通上位以來,對杭州丐幫的大清洗從沒有停止過。
一開始跳出來的,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前朝老臣。這幫人的想法很正常:在幫派鼎革之際,適當擴大自己的話語權,這種行為史書上叫做藩鎮擴張。
然而新任的丐幫團頭,并沒有妥協:那段時間穿越眾大部隊還沒有浮海遠去。
削蕃戰爭就此開始,城里城外同時打響。
盤踞在城中破廟里的反對派,受到的待遇比較高:因為某些人不想把局面整得殺聲震天,血流成河,所以,天黑之后,門外先是傳來幾聲高喝,然后骨碌碌滾進來一個閃光震撼彈。
城外的破廟更加肆無忌憚,光天化日之下,幾條大漢殺進來就用無聲手槍亂打,叫花子們頃刻尸橫遍地。
削蕃戰爭很快結束。
這之后就是殘酷的對峙階段。
一精悍的屏風山人馬開始進駐各處分舵,周通在一個月內,連續召開鴻門宴,包括之前短暫被扶上位的那些新貴們在內,大批丐幫有職位的骨干,陸續在五顯寺內被囚禁,被殺。
只有極少數看出苗頭不對的聰明人才得以存活下來這幫人丟下基業,跑路去了蘇州。那段時間,通過塘莊門前的河道,被送去錢塘江口拋尸的木船,每天都有。
到了這個時候,丐幫原有的管理體系已經蕩然無存,這之后周通再通過一系列分化調派合并等手段,將屏風寨人馬均勻分散開,從根基上掌握住了這個萬人大社團。
事情就這樣結束了?不,這才是開始。
新立的幫規里,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之前沒有過的“輪值”。
以五顯寺和分派出去的屏風寨人馬為礁石,其余幫眾為流水,丐幫這股污泥開始緩緩流動起來。
而早已饑渴難耐的摩云觀,這時候就變成了沉淀池。所有丐幫之前的老人,只要手腳健全,看上去不像要老死的貨色,在所謂的輪值之后,都會消失在摩云觀的山門里。
就這樣一輪一輪磨過去,當時間來到1628年春,熊文燦經停杭州這個時間段,已經先后有超過4000人次的叫花子和流民,被送去了大員。
在這個過程中,整個丐幫管理體系付出了艱苦卓絕的努力,在困境中渡過了初期最艱難的歲月所有在人群中散播各類關于摩云觀“謠言”的人,殺,所有聽過謠言的人,抓,所有嘴里吐出過摩云觀這三個字的人,送走 想要維持一條人口輸送渠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批的叫花子被送走,大批的失地農民頂上了崗位,在這個過程中,丐幫看似還是那個丐幫,然而性質卻在發生著根本性的改變:新一代乞丐們不會唱“蓮花落”,不會趟在鋪戶門前敲詐勒索,不會各種需要傳授才能學習到的技術,譬如妙手空空。
新一代的乞丐們只會端個破碗,坐在那里伸出胳膊乞食,懵懂的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被勒令換崗,換著換著,就換到了摩云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