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老方丈嗓音都哽咽了,小沙彌卻大人模樣朝著方丈朗聲道:“師弟別哭,多大的人了。師兄來跟你告別啦。”
“師兄…”
“師兄想告訴師父你,師兄能遇到你很開心哦。佛說,不執念,不嗔妄,八十多年了,你也該放下啦,你不放下,師兄我都不放心走了。”小沙彌邊說邊在臉上比劃,手忙腳亂地,似乎想在有限的時間里,將自己的心說清楚,“你啊,這么大的人了,胡子都白了,臉上的褶子辣么深,別再讓師兄擔心了,再會啦。”
小沙彌言罷,身上浮起了點點功德金光,和他眼睛里的光芒一樣明亮,一樣耀眼。
他無怨無悔等了八十年光陰,只為了這番話,為了這段告別。
——再見了,師弟,吾已魂安,君可心安。
老方丈望著星輝消散之地,久久不成挪動身軀,似乎想就這般,望成一塊頑石般。
穆炎也不催促,只靜靜等待著。
耳旁似乎還有誰在輕聲哼唱安魂曲,合著梵音,裊裊不絕…
良久,老方丈才輕抹眼角,回眸對穆炎笑道:“施主請隨我來。”
“多謝方丈。”
“施主多禮了,請。”
武僧連忙跟上,親自替穆炎開路。
一棟獨立的別院前,老方丈和武僧都不曾再進,兩人雙手合十,輕彎背脊,表達了對穆炎真誠的感謝。
穆炎微笑回禮,輕輕推開了院落古樸的木門。
“嘎吱…”
院內的木魚聲有序不斷,直到穆炎走到了那女子的身后,她依舊在閉目念經,全然與世隔絕。
女子一頭青絲隨意束著,肩膀單薄,顯得外袍特別寬大,仿佛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走般。
她精致的臉龐異常蒼白,敲打木魚的手更是白得幾乎透明,連淡青色的血管都一目了然。
瘦,觸目驚心的瘦。
穆炎不懂經文,卻覺得女子的嗓音將它念得很是動聽,可能是因為帶著愧疚、帶著悲慟、帶著虔誠和愛意吧?
穆炎沒打擾她,索性撩起袍角在門前落座。
白色長裙隨意流瀉開,光輝照在她的眉眼、嘴角、裙擺,將少女籠罩在和煦里,與繚繞的木魚聲,低沉不斷的佛音交織在一起,祥和成畫。
元夕睜開眼時,看到的便是這樣的一幕。
等少女回眸對她笑時,淚水早已打濕了她的臉頰。
她不敢呼吸,生怕這只是一場夢。
多年來,自責和悔恨差點差點將她撕裂,每日每夜,女兒的聲音和質問都在鞭打、煎熬著她,她已經無法在承受更多了。
但這一次,少女卻沒從她面前消失,還露出苦惱的模樣,和小時候的女兒一模一樣。
“炎炎…”
這一聲輕喚,喚醒了原主的殘魂,那種心酸和苦澀,連穆炎都不忍嘆息。
原諒嗎?
原諒吧。
幾年時間,上千日夜,若她眷戀的只是侯府夫人的位置,只是榮華富貴,若她心中只有穆少行一人,她就不會斷然放棄到手的一切與元家脫離關系、與穆少行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