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鼓樓大街,已經人聲鼎沸熙熙攘攘。
馬車里,王氏眉眼微闔。
丫鬟收了探出窗外的腦袋,朝王氏道:“夫人,朝暉郡主跟來了。”
王氏聞言,面容不動,沉默了一會,忽的嘴角扯起一抹笑,“跟來也好。”
穿過熱鬧的鼓樓大街,左拐右拐便是銅錢胡同。
相較鼓樓大街的熱鬧,銅錢胡同冷清的宛若另一個世界。
馬車轆轆,在胡同里走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停下。
王氏扶著丫鬟下車,瞥了一眼隔壁緊閉的綠漆大門,抬腳朝自己的院子走過去。
距離王氏生辰還有一陣子,平陽侯在開拔前已經買下這座宅子作為她的生辰禮。
宅子布置,很是樸素簡單,不過一些日常用具而已。
王氏安排了兩個下人守著院子,一男一女,是對老夫妻。
除了平常灑掃,下人最重要的任務,便是日日給牌位清掃上香。
不是一個牌位,也不是兩個牌位,而是整整一屋子的牌位。
屋里,牌位前。
老婦人點了一捆香,遞給王氏,“夫人。”
王氏面容微重,接了,握著手中的香,對著眾牌位,恭恭敬敬拜了幾拜,然后將手中香一根一根依次插到每一個牌位面前。
足足半個時辰之后,王氏插完最后一根香,丫鬟回稟,“夫人,秦蘇來了。”
王氏眼中帶著點點淚光,凝著那片牌位,沉沉嘆出一口氣,轉身離開。
會客廳,秦蘇背對著門,負手立在當地,仰頭看對面墻上的一幅畫,臉上帶著粘稠的哀傷。
聽到腳步聲,秦蘇吸口氣,轉頭,朝王氏行禮,“您來了。”
王氏掃了一眼那幅畫,指了一側的椅子朝秦蘇道:“坐下說話。”
落座,秦蘇道:“剛剛我進來的時候,瞧見朝暉郡主的車跟來了。”
王氏點頭,“嗯。”
秦蘇疑惑,“您不怕她發現什么?”
王氏抿唇一笑,端了茶盞,“這宅子隔壁住著的,是蘇蘊的外室。”
秦蘇一愣,轉而笑起來,“那她是能發現什么。”
語氣里,帶了點幸災樂禍。
陽光透過門窗,打進來,落在秦蘇身上,明暗相間中,秦蘇的笑,干凈清朗。
王氏看秦蘇的目光,柔和里,帶著濃濃的溺愛,“最近可好?”
秦蘇點頭,“一切都好,我父親身體也比之前強多了。”
“那便好。”王氏笑道:“過幾日,不出意外,云王府該是要有人入京了。”
王氏一提云王府,秦蘇驟然神色一冷,“他們要來!”
置于桌上的手,倏忽捏拳。
王氏看了秦蘇捏起的拳頭一眼,“我叫你來,目的有二,第一,云王府來人,務必瞞住你父親,在侯爺那邊傳來消息之前,我們不能打草驚蛇,否則,這么多年,全都白費了。”
秦蘇眼中,猙獰著寒光,嘴唇緊緊抿成一條剛毅的線。
王氏心頭一顫,忍不住想要去撫一撫秦蘇的臉,卻只能死死捏著手中的絲帕,緩出一口氣,平靜的說著下面的話。
“第二,云王府的人一定會和清兒見面,只怕清兒的記憶會受到影響,他們入京,你要安排人暗中保護清兒。”
秦蘇眼角狠狠一跳,看向王氏,“不能讓清兒避開嗎?隨便找個什么借口讓她離京,實在不行,讓她昏迷幾日也好。”
只要一想到蘇清見到云王府的人而可能發生的事,秦蘇渾身的血液都涌蕩起來。
灼灼看著王氏。
王氏緩緩搖頭,“不行。”
“為什么?”秦蘇嚯的起身,幾乎是咆哮道:“什么事,我們做就行了,為何明知有危險還要讓清兒去冒險!”
王氏看著激動的秦蘇,嘆氣道:“云王府的人,清兒是繞不開的,與其繞不開,只能讓她循序漸進的慢慢適應。”
“適應什么?適應他們的狼心狗肺還是適應他們的殘暴沒人性!”一甩衣袖,秦蘇咬牙道:“不行,我不同意讓清兒見云王府的人。”
王氏嘴角微翕,很想起身去捋展秦蘇緊皺的眉心,卻只能用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穩住。
冷了聲音,王氏道:“我不需要你同意,這是命令。”
秦蘇幾乎哀求看向王氏,“你不能這樣對清兒。”
王氏面無表情,“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若非如此,她一輩子都過不了這個坎。”
“她不需要過這個坎,十歲之前的記憶,我可以幫她一輩子抹掉!”秦蘇激動道,聲音都在顫抖,“只要她忘記那段就是。”
王氏死死捏著帕子,咬牙逼著自己冷靜,“她的記憶,必須恢復。”
秦蘇正要開口,王氏一掃衣袖,起身,“好了,無需多言,你執行就是,若是真的擔心清兒,保護好她就是。”
“我…”秦蘇一臉的憋屈和怒氣,忍了幾忍,最終不甘道:“是!”
頓了一下,又道:“只我保護清兒,怕是不夠,九殿下那里…”
“九殿下那里,我會親自說的。”王氏聲音放柔和,朝秦蘇道:“記著,切莫擅動,一切都要等侯爺那邊傳來消息才行,知道嗎?”
秦蘇捏著拳頭,鼻音很重,“嗯。”
正事說完,王氏原本想留秦蘇再說些話,可看秦蘇冷著的臉,王氏心頭苦笑幾下,便讓他告退。
秦蘇一走,王氏凝著門外大片的陽光,怔怔出神。
等了這么多年,忍了這么多年,終于快要到這一天了。
無數亡靈的血海深仇…
丫鬟立在一側,瞧著王氏,滿目心疼。
“夫人…”
王氏神思一斂,扯嘴苦笑,“我沒事,走吧。”
出了門,直接回平陽侯府。
身后的馬車里,朝暉郡主冷著臉吩咐徐媽媽,“派人在這里盯緊了,但凡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刻通知我。”
徐媽媽應了,“郡主放心,一定盯緊。”
此時,被太后叫到寢宮訓斥了半晌的長公主,冷著臉回府了。
一進門便砸了門口一對汝窯花瓶兒,“去查,昨天夜里,究竟怎么回事!”
咬著牙根,長公主怒道。
貼身婢女立在一側,“公主,三合鎮那邊,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