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事可做,也因為內心煎熬,所以時間變得無比漫長,雖然只是過了一個多時辰,可當從茫茫雪原盡頭看到凱旋的兵馬時,南煙恍惚的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當她站起身的時候,兩腿已經冰冷麻木,甚至還趔趄了一下。
身旁的彤云姑姑立刻扶住了她。
南煙急切的往前走了幾步,就感覺到風中多了幾絲血腥味,但很快,被眾人簇擁著,一馬當先的祝烽的身影就映入眼簾。她沉沉的舒了一口氣,站在風中,任由凜冽的寒風刮走了她身上最后的一點溫度,直到手足冰冷,祝烽一騎人馬終于回到了營地。
南煙甚至來不及說什么,只一雙眼睛迅速的在他身上巡梭了一遍。
沒有傷。
也沒有血污。
甚至看得出來,他的氣息都比較平穩,跟大軍中其他那些明顯氣息紊亂,剛剛才經歷過一番搏殺的人完全不同。
南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不過不等她迎上前去,英紹等人已經快步上前,護著皇帝陛下翻身下馬,英紹顯然也是提了許久的心在這個時候出才終于放下。他說道:“恭賀陛下凱旋,微臣等喜不自勝。”
他難得說這樣的話,祝烽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淡淡的擺了擺手:“好了,你不慣說這些話,也不必硬擠。”
英紹苦笑了一聲,又抬頭看了看他的身后。
祝烽帶出去的人馬,顯然沒有完全回來。
甚至,連副將湯季臣也不在其中。
若說這些人是在剛剛那一場戰事中戰死,可看看回來的這些人里,傷員并不多,而且將士們臉上的神情也并沒有慘烈戰事之后的惶恐和不安,顯然,剛剛的那一場戰事并不十分激烈,不至于到連皇帝身邊的副將都戰死的地步。
英紹試探的道:“皇上,湯大人他”
祝烽淡淡道:“敵軍撤退,朕讓他帶著一隊人馬跟上去了,晚些時候他會回來的,不必多問。”
英紹道:“是。”
這時,祝烽輕咳了兩聲,原本就不太紅潤的臉銫驟然間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他急忙伸手握成拳頭握住口鼻,另一只手對著英紹擺了擺,一邊轉頭往營帳走去。英紹有些擔心的還要跟上去,而南煙已經攔在了他的面前,沉聲說道:“英大人下去打理一下皇上帶回來的人馬吧,這里有本宮。”
英紹道:“是。”
說完,他又看了祝烽的背影一眼,面銫凝重的下去了。
南煙一直跟著祝烽走回到帳篷里,剛一坐下,祝烽就像是有些克制不住似得,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當然,他仍然在克制著自己的聲音,所以,咳嗽的悶響從他的胸膛中傳出,震得好像這個小小的帳篷都在顫抖。
南煙站在一旁,皺著眉頭看著他。
這一咳,就有些停不下來了。
祝烽即便是坐著,咳起來也有些直不起腰。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壓了多久,從戰事打響到擊潰敵軍,再到凱旋折返,這一路上他沒有于將士面前露出絲毫的不妥,可到了這個時候,他著實有些撐不下去,只覺得陣陣劇烈的咳嗽快要把五臟六腑都震碎了,卻怎么都停不下來。
這時,一只手撫上了他的后背,帶著一點力道的拍了拍,然后用力的往下抹,幫他順氣。
這一只手是那么的熟悉,原本是柔弱無骨的一只手,這一刻卻好像帶著足以讓人安心的力量和溫度,立刻,一陣暖流流入了他的五內,祝烽終于停了下來。
但克制不住的是一口腥甜涌上咽喉。
就在這時,那只手又拿著一塊手帕,平靜的遞到了他的面前。
祝烽微微蹙眉,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周圍幾乎空無一人,顯然是貴妃刻意將眾人都屏退了,只有南煙一個人站在他的身后,一臉平靜的看著他。
“皇上先拿妾的帕子擦一擦。”
祝烽沉默了一下,接過來捂在嘴上,那即便只是短短的一瞬,南煙也看到他的手心,那一點刺眼的紅。
然后,她便慢慢的坐到了祝烽的身邊,一只胳膊還緊貼著他的后背。
祝烽那手帕子擦了嘴,像是帶著一點不耐煩的懟了她一下想把她推開一些,道:“像什么樣子!”
南煙平靜的說道:“因為接下來妾要跟皇上說的這些話,不能讓別人聽見。”
說著,她歪著腦袋看向祝烽,目光閃爍。
“難道,皇上想讓別人聽見?”
這一回,祝烽的臉銫徹底的沉了下來。
他思慮許久,將手帕子在掌心攥成了一團,然后說道:“你又要說什么?”
南煙道:“這一次深入草原腹地,皇上要打到什么程度,打到什么地方去皇上多少應該跟妾交個底。”
“畢竟,越往北走越冷,皇上的情況比起現在只會更加嚴重,更不容易掩人耳目。若還要妾為皇上遮掩,那皇上是不是應該讓妾知道一些真相呢?”
祝烽的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當然不認為南煙會對他的情況真的一無所知,或者無動于衷,也知道,既然帶著她上路,那就一定會有面對的這一刻。只是,當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無措。
相比之下,南煙顯得沉靜,而且游刃有余得多。
她平靜的說道:“妾為了皇上,是連命都可以不要的,要皇上一句真話,有那么難嗎?”
祝烽皺著眉頭道:“胡說什么!誰又要你的命了?”
南煙認真的說道:“皇上御駕親征到了這冰天雪地,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卻一個字都不透給妾知道,只自己一個人扛著,這就是要了妾的命。”
話說到這里,祝烽又哪里還有話說。
他沉默著看了南煙好一會兒,終于像是認輸一般長嘆了口氣,南煙振了振精神,原本以為他要說什么。可祝烽一開口,說的卻不是自己。
他一字一字的說道:“蒙克,大限將至。”
南煙驀地睜大了雙眼。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