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點了點頭。
這就是打仗打出來的結果。
這一仗炎國贏了,就把整個越國君臣的精神打垮了,尤其祝烽讓祝成鈞殺進了陡北鎮,今后的許多年,越國的文武百官心里都會蒙上這一層名為“祝成鈞”的陰影。
而對于這場戰爭最直接的勝利,就是祝成鈞火燒了李無傷藏在陡北鎮的糧食。
那是李無傷搜刮了全國最后的一點糧食,原本是希望通過這一仗打敗他們炎國之后,再重新建立糧食與生絲的貿易——當然,這種貿易必然是他們獲利更多,可現在,糧食一斷,貿易先不提,越國國內的糧荒會先成為壓垮他的第一塊石頭。
這種時候,他要更快的促進兩國的重新和談,只是這一次和談,因為戰敗和對糧食的緊迫感,李無傷再沒有跟他們談條件的本錢。
所以,所有的和談,不過是戰事的延續。
戰事的勝利,才有和談的資本。
崔元美說道:“雖然李無傷派人在那邊搭建高臺和涼棚,但微臣也不敢怠慢,加派了人手在那邊守著,免得他們出什么紕漏。”
其實,這個時候,李無傷他們再不敢出什么紕漏。
畢竟,和談才是他們需要的,只是,身為朝臣,崔元美必須要考慮周全,避免任何一點影響到兩方和談的可能因素。
祝烽道:“你辛苦了。”
崔元美道:“職責所在,微臣豈敢言苦。后天,和談可如期進行。只是——”
祝烽看了他一眼:“只是什么?”
崔元美也看了祝烽一眼,但目光卻是落在他的胸前,祝烽也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即便是剛剛跟南煙說了那么久的話,此刻也跟崔元美說正事,他表面上十分平靜,但其實,一直在忍著胸口的鈍痛,甚至連呼吸深一點,傷口都會被牽扯著發疼。
崔元美道:“陛下怕是不能親自前去。”
祝烽道:“朕可以。”
這一次,南煙立刻說道:“皇上!”
祝烽抬起手來阻止了她的話,然后平靜的說道:“朕知道你們在擔心什么,朕的意思是,這一場和談就算朕不去跟李無傷談,但朕也一定要到場。其中利害,不必朕跟你們贅述。”
南煙和崔元美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的確,祝烽刻意不必像之前跟李無裕會面一樣,親自去跟李無傷會談,可是,他必須要到場。
這是一種手段。
他到場,才能更大的威懾到李無傷,這是一種無形的威壓,甚至比一支軍隊更能讓對方感受到壓迫感。
崔元美皺著眉頭,沉默了許久才說道:“可皇上這傷——”
祝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然后說道:“這兩天,朕會好好的靜養,這畢竟只是皮肉傷,到時,朕只去到陡北坡,不會再有其他的動作。你們可以放心。”
崔元美沒說話,他自然是不敢再忤逆皇帝,只能看貴妃的態度。
只見南煙皺著眉頭,雖然不放心,卻也只能輕聲說道:“陛下說話算話。”
祝烽瞪了她一眼。
君無戲言,她說這話,就好像自己是個慣騙似得,若不是看在崔元美還在這里,必要跟她吵起來。
見她這么說,崔元美便也不再在這件事上多說,又接著說道:“但還有一樁事。這一次會談必然要有人與那越國國君交換國書。若皇上不去,那——”
祝烽的目光閃爍了一下。
崔元美道:“皇上若有屬意之人,微臣好早做安排。”
帳篷里的氣氛突然變得沉了一下,事實上是因為這個寬敞空曠的帳篷里太過安靜,又只有他們三個人,甚至都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若有一個人突然停止呼吸,就會非常明顯。
剛剛崔元美明顯的感覺到,坐在床邊的貴妃呼吸頓了一下。
不過,她什么都沒說,只低著頭靜靜的坐著,而祝烽也沒看她,只是很淡然的說道:“這件事朕心里有數,你不必多問,先下去把國書擬好,朕前些日子跟你說過的那幾點都要寫上。”
崔元美道:“微臣遵旨。”
說完,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等到他一走,帳篷里就更加安靜了。
南煙坐了一會兒,感覺到身邊的人也不說話,倒像是在等她先開口打破這里面的平靜似得,她抬起頭來看向祝烽,道:“皇上可有屬意之人?”
祝烽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道:“你要說什么,可以直說。”
兩個人相濡以沫那么多年,實在是太過了解對方,甚至只聽著對方的呼吸聲,都能知曉對方的心意了。
這樣一來,南煙也索性大著膽子道:“皇上可屬意于妾?”
祝烽道:“胡鬧。”
“這又不是你管理后宮,或者別的什么事,這是兩國邦交,是大事。”
“之前跟李無裕見面,你都只是在外等著,這一次才是真正關系到兩國未來的和談,你什么時候聽說過兩國邦交的事是交給貴妃去完成的?”
南煙說道:“這種大事,不是已經在戰事上就定了?和談,終究只是面子上的事。”
“交換國書的確是大事,但皇上受傷,不能親自前往,妾身為貴妃,理當為皇上分憂,為何不能去?”
祝烽道:“這種事不該是后宮嬪妃去做,朕的前朝難道沒人了嗎?”
南煙道:“皇上的前朝人才濟濟,就連成鈞——如今都快能獨當一面了。”
祝烽道:“那你還——”
他的話沒說完,南煙就說道:“可是,不管是前朝的官員,還是成鈞,他們跟李無傷之間,都沒有跟妾的這一層關系。”
說到這一層關系,祝烽皺起了眉頭。
“這一層關系”,可以說是這些年一直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雖然完全傷害不了他,可總有那么一點痛,不時的傳到他的心里。
而這一點痛,就是李無傷和南煙的關系。
現在,南煙說起這個,倒像是要把這段關系做一個了解。
祝烽沉默了一會兒,道:“你真的要去?”
南煙定定的看著他,目光又慢慢的滑向他的胸口,眼中閃過了一點冷光,她沉聲說道:“妾有些話,想要跟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