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的話,倒是沒有說錯。
在那之后的許多年,越國群臣的心里都蒙上了一層名為“祝成鈞”的陰影,如同噩夢一般籠罩在他們的心上。
在那場噩夢里,那個少年如同神兵天降,在那個沉靜的夜晚突然率領一隊人馬殺入陡北鎮中,而原本被重兵把守的陡北鎮,因為大軍分別調往邕州城北和西南糧倉兩處而內防空虛,門戶大開,讓他們如入無人之境。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陡北鎮內的人甚至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所有留在鎮內的官員都在等待這一夜過去,他們的大獲勝。
卻沒想到,等來的是炎國皇子率領人馬踏碎了他們的美夢。
這些人聽到消息之后,驚恐萬狀的從房內走出來,就看見各處街道上已經都是祝成鈞的人馬,他們策馬揚鞭,在陡北鎮內橫行無忌,留下的士兵想要抵抗,卻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們沖散了。
不過,他們卻并沒有濫殺。
祝成鈞率軍闖入陡北鎮后,目標明確的找到了陡北鎮內的一處糧倉——越國國君這一次帶來的糧草,其中一部分作為誘餌送去了西北糧倉,而其中一大部分,被他征用民居儲藏在了陡北鎮內——祝成鈞率領一隊人馬沖進去,一把大火將這個地方燒了。
火光沖天。
據說,在邕州城南的守城將士,都能看到陡北鎮內冒出的火光,看到一柱黑煙如同咆哮的黑龍一般直沖天際。
于是他們立刻敲響了示警的銅鑼,在城樓上傳遞著這個消息。
所用人都在用身力氣大喊著:陡北鎮被攻陷!
這個喊聲,很快就傳到了邕州城北。
正在這里攻打北城門的越國軍隊立刻聽到了這個消息,他們驚恐萬狀,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一聽說大本營被攻陷,哪里還有心思繼續攻打邕州城,加上,邕州城北早有防備,他們又錯失了良機,是在城門關閉之后才開始攻打,自然是事倍功半,損傷了不少人,卻始終沒有打開城北的大門。
于是,在這樣雙重的壓力下,他們只能敗退回去,加快腳步往陡北鎮趕,想要回援保住自己的大本營。
只是當他們趕回去的時候,糧倉已經被燒透,而祝成鈞也已經身而退。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
這一切發生的時候,李無傷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他已經能想象得到,被自己調走了重病的陡北鎮會陷入怎樣一種絕望的境地,那些原本被他帶過來,想要讓他們見證自己勝利的文武百官,只會見證一個區區十來歲的炎國皇子的英姿,他們會被震懾,會被嚇破膽。
然后,接下來的幾十年時間里,今晚的恐懼會一直伴隨他們,今后,不管自己再想要對炎國做什么,他們一定都會群起反對。
而這,就是祝烽今晚的目的。
他并不是要擊潰自己,而是要擊潰整個越國對炎國的強硬態度,要讓越國的人一直恐懼祝成鈞,恐懼炎國。
李無傷用力的咬著牙,幾乎將牙咬碎。
他沉沉道:“我輸了。”
祝烽平靜的看著他,道:“不,你沒有輸。”
“今夜,作為越國的國君,你仍然贏了。”
“你仍然用一部分糧草作為誘餌,讓朕的人上鉤,他們也的確被他們包圍,成了你們的手下敗將。”
“我們是各有輸贏。”
李無傷咬著牙冷笑道:“這就是你給我的體面?”
“你從一開始就不想跟我們打仗,你只是想要樹立你兒子的威信,但因為我要打,所以,你用一場贏來換這一場輸,最終,你是想要和談。”
祝烽看了他一會兒,道:“你不是朕的對手。”
這句話,也有兩層含義。
一層含義是——他并不想跟越國敵對,所以雙方不是對手。
而第二層含義就是——李無傷是他“養大”的,所以,這位新任越國國君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里,也永遠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李無傷,永遠贏不了他!
聽到這句話,李無傷的臉色蒼白,可眼睛卻在一瞬間充血通紅,他咬著牙,死死的盯著祝烽,那雙狼一般的眼睛里迸射出的憤怒的光,幾乎要把祝烽的身上活生生的看出一個洞來。
但祝烽自始至終連表情都沒變一下,他只是淡淡的一揮手。
原本矗立在糧倉門口的陸臨川等人立刻策馬往一旁退去,而站在他們面前的越國士兵,這個時候好像也被一種無形的威壓給壓迫住了,看著這些人離開,卻沒有一個人出手阻攔,他們繞過了李無傷他們,走到了祝烽的身后。
李無傷沉聲道:“你覺得,這樣就結束了?”
祝烽淡淡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道:“你還想要什么?”
李無傷道:“我不甘心。”
“我還想再試試——”
最后一個字剛落,他突然一伸手拔出了馬鞍上掛著的一把長劍,同時策馬猛沖,座下的駿馬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朝著祝烽飛馳而去。
“陛下!”
所有人都沒想到他會突然沖出來,連他身后的陳文梟都大喊了一聲,卻根本而來不及了,而跟在祝烽身邊的方步淵和英紹也大驚失色,方步淵急忙要策馬過來攔在祝烽的面前,卻見祝烽一伸手制住了他。
方步淵道:“皇上?”
他的話沒說完,就聽蒼的一聲,祝烽長臂一展,直接拔出了他腰間的挎刀,也同時一抖韁繩沖了出去。
這一下,兩邊的大隊人馬都驚呆了。
他們沒有得到沖鋒的命令,自然不能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國國君策馬飛奔,如同兩道閃電一般,頃刻間已經撞擊到了一起。
就聽見一聲穿云裂石的脆響。
兩個人手中的刀劍交擊之處迸出了一道火花,李無傷手中的長劍被硬生生的劈斷,劍尖當的一聲飛了出去,插在了地上。
只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兩匹駿馬便擦身而過。
可是,就在那一瞬間,李無傷突然握住短劍的劍柄,在馬背上一個側身,長臂舒展出一個巨大的圓弧,短劍的刃口直直釘向另一匹馬背上祝烽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