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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29章 朕說的,是兵符

  黎不傷死死的盯著祝烽。

  他的臉上,原本是猙獰得近乎扭曲的表情,甚至,站在他身邊的南煙都能聽到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但下一刻,他突然像是承受不住什么東西似得,彎下腰去。

  他在干嘔。

  他想要嘔吐。

  就在這一刻,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如果一個人謀劃了十幾年,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但事到臨頭,以為將要大獲全勝的時候卻突然發現,事實跟自己所設想的完全相反。

  甚至,連自己,都只是別人捏在手里的一只螞蟻。

  那種感覺,仿佛天地都變得虛無,而自己,也同樣虛無。

  他想要嘔吐,卻什么都吐不出來,整個人不停的抽搐顫抖,幾乎快要站不穩的倒下。

  這一刻,原本被他緊緊抓住不放的南煙反倒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扶著他讓他勉強站穩。

  黎不傷喘息著,抬頭看向她。

  南煙看著他的眼神,不再是這些年所慣有的淡漠和疏離,反倒又像是回到了當年,他們初遇時的那樣,她是溫柔的,也是憐憫的。

  黎不傷死死的咬著下唇,直到舌尖都嘗到了血的咸澀味。

  如果說,一切真的都變得虛無了,可至少還有一個人,一件事是真實的。

  南煙是真的。

  他對她的感情,也是真的。

  這是這些年來,不管再難,也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

  他原本以為今晚能順利接應到這位越國新主,畢竟,兩人暗中勾結已經兩年,借炎國的手鏟除夏侯糾,再鏟除陳比日和陳文雄,掃清一切障礙輔佐李無傷登基,這都是在他計劃之內的,卻沒想到,今晚會在這里遭遇炎國皇帝。

  他又以為,只要經過一番血戰,說不定還能賺一筆大的。

  卻沒想到,這個傳聞中的戰神皇帝,根本不費一兵一卒,只幾句話,幾乎就將這位未來的越國新主擊潰了。

  他心驚膽戰,畢竟,自己毒死了親叔父和弟弟,就是將一切的籌碼都壓在李無傷的身上,如果他被炎國皇帝擊潰,那自己豈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將來的越國會如何,他簡直不敢想象。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的上前一步,輕聲道:“殿下——”

  這時,黎不傷突然一抬手,阻止了他靠近。

  陳文梟立刻就不敢動了,警惕的看著前方,只見黎不傷慢慢的直起身來,骨子里的倔強讓他不肯,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他緊盯著祝烽,咬牙道:“你是為了擊潰我嗎?為了摧毀我的一切,所以你這么做,整整十四年的時間,你像擺弄一個玩偶一樣的擺弄我,就是為了讓我知道,我不過是你手里的一只螞蟻。”

  “你讓我失去信心,就可以任你操控。”

  “你操控了我,就等于操控了整個越國。”

  祝烽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

  然后說道:“看來,這些年近在朕的身邊,你還有一點沒有學會。”

  “你沒有學會看長遠。”

  黎不傷道:“那你,你看到了什么?”

  祝烽平靜的說道:“過去的那么多年,邊境不安,越國人數次入侵,其實歸根結底,是因為窮。”

  “國中不知所產,所產不知何出。”

  “但這些年來,兩邊貿易往來何等繁榮,邊境可還有戰事?可還需要戰事?只要能把這樣的情況延續下去,你們國中能養活自己,而我大炎王朝也能與西域建立穩定的通商,如此長久之計,何樂不為?”

  “一城一池的得失,從不在朕的眼中。”

  “朕看的,是天下。”

  黎不傷只覺得全身發冷。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隱藏得很好,覺得自己胸中所圖者大,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只今夜,只祝烽的幾句話,就把他這十幾年來的努力全部擊潰。

  他并沒有隱藏得很好,所圖者,也只是一方小小的天地。

  真正胸有溝壑,并且敢于放手去做的人,是祝烽。

  他以為自己謀劃了這么久,挑起各種戰火,借炎國的兵力打擊夏侯糾,就能為自己掃清障礙,重回越國,卻沒想到,這一切,竟然都是在祝烽的預料之中。

  而自己,才是他的路。

  他的確成功了,他想要回去,奪回原本屬于自己的一切的計劃已經完全實現,可同時,他也敗了。

  一敗涂地的慘敗。

  這時,一陣凜冽的風襲來,卷裹著濃烈的腥味,不知是淤血搏殺中尸山血海中騰起的血腥味,還是大地經過這沉悶的一夜散發出的土腥味,刺激得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不寒而栗。

  而這樣的腥風,好像反而吹散了沉重的夜色,在遠處的天邊,隱隱的透出了一點晨光,將這里每一個人臉上疲憊又沉重的神情隱隱的照了出來。

  祝烽經過了這一夜,眼神卻仍舊沉靜明亮。

  他看著黎不傷,看著黎不傷身后不遠處的陳文梟,然后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夏侯糾…朕已經幫你處理掉了。而陳家的人,想來,你也已經想辦法處理了。所有可能阻撓你的障礙都已經被清理了,你可以回去了。”

  黎不傷仍舊不動,只紅著眼睛看著他。

  抓著南煙那只胳膊的手,卻在不動聲色的用力。

  祝烽仍舊平靜的說道:“只不過,在離開之前,有一樣東西,你得還給朕。”

  黎不傷下意識的看了南煙一眼,咬著牙,用最后一點倔強支撐著自己,狠狠說道:“如果我說不呢。”

  祝烽淡淡道:“朕說的,是兵符。”

  一聽這話,心平的臉上下意識的露出了慌亂的神情,她正要說什么,卻被南煙對著她不動聲色的搖頭示意打斷了。

  她咬緊下唇,低下頭去。

  而黎不傷的呼吸也是一窒。

  雖然剛剛,祝烽說的那一切已經將他的過去打得粉碎,已經沒有什么能更讓他震驚的了,但“兵符”二字,還是打亂了他的呼吸和心跳。

  他伸出手,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黢黑的,散發著暗金色光芒的東西。

  正是剛剛調度了泰寧衛和福余衛的兵符。

  黎不傷道:“這,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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