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沒有人肯說話,而是這一刻,大家都陷入了一種微妙的對峙的關系,畢竟大家都是帶著目的來的,突然這樣相見,所有人都要琢磨這一刻該說什么,能說什么。
可就在所有人都謹慎小心的時候,李無裕卻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大家。
他不明白,既然見面了,就該早點把該說的說了,該做的做了。
胡媚兒還在等著他呢。
他原本想著夏侯糾,或者陳文梟他們幫自己開口,但抬頭見這幾個人都不吱聲兒,他皺了皺眉頭,忍不住自己就要開口。可轉念一想,自己到底也是越國國君,不能太淺薄了,否則丟了面子。
于是,他輕咳了一聲,故意慢吞吞的開口道:“你就是炎國的皇帝?”
這句話,他覺得自己說得威嚴無比。
而祝烽聞言,卻連眉毛尖都沒動,只微微瞇著眼睛看了看眼前這個年輕人,不答反問:“越國國君?”
他的年紀更長,聲音也更加渾厚,加上常年在軍中的歷練,一開口,哪怕說的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也有一種指揮千軍萬馬的氣魄來,李無裕下意識的就答道:“正是。”
一聽他這么說,身后的夏侯糾和陳比日都皺起了眉頭。
但他們兩還沒來得及開口阻止,祝烽已經又開口道:“你很年輕嘛。”
這句話,雖然看上去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以年長的人的口吻說出來,就有無形中壓了李無裕一頭,李無裕下意識的感覺到胸口上一沉,連氣都有些喘不過來了。
他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的時候,夏侯糾終于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說道:“國君雖然年輕,但有志不在年高。”
“有志不在年高。”
祝烽重復了一遍這句話,臉上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
只是,烈日之下,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濃重的陰影讓這一點淡淡的笑容平添了幾分譏誚之意來,他還微笑著說道:“有志就好。”
這話一出,氣氛更是莫名的微妙。
連夏侯糾都忍不住皺起眉頭,更讓李無裕的存在顯得滑稽了起來。
站在他們身后的陳比日氣得一陣咳嗽。
那炎國皇帝的話雖不多,但身為老臣,他哪里會聽不出對方開口一句是一句,都像刀子一樣直扎向李無裕。偏偏李無裕毫無還擊之力不說,連夏侯糾也這么不堪一擊。
陳比日在心里恨恨的罵著,無能之輩!
不過,他卻也沒有想到,若是他,也未必能在這種時候討到什么便宜。
兩個侄兒一個扶著他輕聲安慰,一個伸手拍著他的后背幫他順氣,好不容易喘勻了,陳比日瞪了祝烽一眼,然后恨鐵不成鋼的說道:“陛下,大將軍,還是說正事吧!”
李無裕立刻說道:“對對對,說正事。”
陳比日又氣得喘了一陣。
祝烽微微抬了一下眉毛,道:“說正事。也好。”
說完對著崔元美使了個眼色,崔元美立刻對著高臺下等候的人揮了揮手,不一會兒,就看見下面幾個人抬著一口薄皮棺材走了過來。
見此情形,越國的幾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這一次的相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陳比日遇刺的事,而這個刺客就是他們最要緊的“正事”,如今一見尸體抬來了,陳比日也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立刻輕聲對陳文雄道:“下去看看。”
陳文雄聞言,立刻下去看了看,回來對著陳比日點了一下頭。
陳比日揮手道:“先帶走。”
這時,祝烽道:“且慢。”
眾人一聽,都轉頭看向他,只見祝烽坐得紋絲不動,甚至都沒有往下看一眼,只平靜的說道:“那刺客的尸體朕是讓人抬來了,但你們若要把他帶走,那是不是應該先給朕一個交代?”
一聽這話,對面的幾個人都皺起了眉頭。
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問炎國的君臣要交代,可祝烽一開口,卻是問他們要交代,這根本就是本末倒置。
陳比日的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
他冷冷道:“我們要給你們什么交代?”
祝烽垂下眼皮,根本不與他說話,而是微微側過臉去,崔元美看了他一眼,立刻對著陳比日朗聲道:“此人在前些日潛入陛下的行轅,當夜趁亂劫持了心平公主。這件事你們難道不需要給出一個交代?”
陳比日冷冷道:“你們炎國境內每日里發生那么多事,難道樁樁件件都要咱們給交代不成?”
崔元美冷笑道:“炎國的事自然與你們越國無干,但越國人跑到炎國的地界來作奸犯科,這難道不應該找你們越國君臣要一個交代嗎?”
說著,他直接問到了李無裕的臉上:“國君,莫非你們越國人作奸犯科,已經管不住了?”
“這——”
李無裕也傻了,根本不知道這個問題應該怎么回答,而陳比日臉都白了。
今天的事,原本是他們要來興師問罪,卻沒想到,這崔元美三兩句話就把事情說到了越國人作奸犯科上,讓他們大丟顏面。
甚至于,這樣一來,讓他們原本準備好的責問之詞,都不好出口了。
陳比日氣得抬手就要拍桌子,幸好一旁的陳文梟攔住了他,畢竟在這樣的場合,還輪不到他一個做臣子的拍桌子,陳比日只能伸手按著胸口,不斷的喘著粗氣。站在他身邊的陳文梟低聲安慰了兩句,然后抬起頭來說道:“崔大人這話欲蓋彌彰了。”
崔元美微微挑眉:“哦?此話怎講?”
陳文梟道:“那個地方沒有人作奸犯科?難道你們炎國地界就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崔元美被他問得一塞。
陳文梟接著說道:“此人挾持貴國公主,到底所為何事,我們并不知曉,因為事情是發生你們的國土上,還是在你們皇帝的行轅內,這件事實在問不到我們頭上,相反,我們還有一句話想要問問貴國君臣。”
崔元美道:“你要問什么?”
陳文梟抬手指著下面的薄皮棺材,道:“此人日前在邊境上行刺我越國宰相,事畢之后,什么地方不去,卻偏偏去了你們炎國。這,難道不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