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到了第七天。
也就是許世宗都頭七,南煙想著,不管祝成瑾再是要等待,準備,到了這個時候,也應該差不多了。
這天傍晚,她聽著御花園那邊罄兒缽兒的聲音響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時分才稍稍停歇,吃過晚飯之后,她去后院看了看聽福,肋骨斷了自然不是幾天就能養好的,聽福還得臥床休息,只是精神好了不少,南煙又叮囑江大河好好的守著他,要茶要水的別懶怠,然后便帶著朵兒往翊坤宮大門口走。
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外面兩個侍衛站著,見她出來,對著她行了個禮:“貴妃娘娘。”
“娘娘要去哪兒?”
南煙微微挑眉看著他倆。
自從那天從武英殿回來之后,祝成瑾就讓人守在翊坤宮門口,雖然以前,南煙的行動肯定也是有人監視的,但并不阻撓她的行動,所以她才能在許世宗過世的那天晚上趕去樂志齋。
但現在,卻是明面上有人看守她了。
平時,除了祝成瑾傳她去武英殿陪著他一起用膳之外,別的時候,南煙幾乎不能離開翊坤宮,更妄論在這金陵皇宮中隨意行走。
見他們問,南煙冷冷說道:“今天是你們軍師的頭七,本宮想過去看看,不行嗎?”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其中一個說道:“公子沒有吩咐,娘娘還是不要隨便出去了。”
南煙蹙了一下眉頭。
而就在這時,從旁邊走過來一個人,正是祝成瑾身邊的親信常隨葛龍,他說道:“公子剛剛讓我過來傳話,請貴妃娘娘去樂志齋。”
這兩個人一聽,立刻不敢再說話,低著頭退開了。
而南煙只冷冷的瞥了那葛龍一眼,也不多話,帶著朵兒便往御花園走去。
御花園內,已經是百花齊放,蜂飛蝶繞,過分艷麗的花朵在夕陽的映照下竟然顯出了幾分殺氣,而樂志齋卻是內外雪白,里里外外掛滿了的白幡隨風飄揚,只一看,莫名給人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當走進樂志齋的時候,更像是走進一個雪洞里。
南煙驀地打了個寒戰,繼續往里走,已經做完水陸道場的那些僧道正列著隊往外走,口中也還念誦著經文,南煙走進去,就看見偌大的靈堂上只有一個人站在那里,正背著手看著前方的靈位。
正是祝成瑾。
雖然南煙也知道,作為祝成瑾的軍師,哪怕祝成瑾并不信任他,可身后事肯定還是要風風光光的大辦,至少讓人看得舒服,只是,不管如何風光的身后事,等到那些低頭念誦,毫無表情的僧道們一離開,靈堂上只剩下祝成瑾一個人的時候,這身后事的零落和蒼涼還是毫無遮掩的露了出來。
連一個親人,都不在身邊。
甚至——回想起自己收藏都那兩封信,南煙知道,許世宗在這世上,已經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這樣說來,那表面上都繁華,倒也沒什么意思。
南煙邁過門檻走進去,看了看這滿堂的荒涼,慢慢悠悠的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因為人都已經調出去了,也并沒有人上來給她奉茶。
倒是祝成瑾慢慢的轉過身來。
“你,不給他上柱香嗎?”
“上香?”
南煙挑眉,看了一眼許世宗的靈位,冷笑著說道:“上香,是心中要有敬意的,可他的所作所為,只為本宮所唾棄,本宮的香,他受不了。”
祝成瑾忍不住大笑起來。
他一邊笑著,一邊走到南煙身邊的椅子前也坐下,說道:“本座一直以為,這世上只有本座不信鬼神,不敬鬼神,卻沒想到,你一個女人,竟然也有這樣的膽子。”
南煙冷冷道:“這世上的人心比鬼神歹毒多了。再歹毒都人心本宮都不怕,還怕什么?”
祝成瑾又是一笑。
一邊笑,一邊用小指頭輕輕的勾了一下自己的眼角,說道:“既然不怕,那今天是他的頭七,你來這里干什么?哦——”
不等南煙開口,他又自問自答道:“你怕是過來打聽消息的吧。”
南煙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祝成瑾笑道:“這幾天,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想,他臨終前給出都三策,本座到底會如何選擇。”
“你一定在猜,本座是信你,還是不信你?”
南煙瞇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忽的也冷笑了一聲,說道:“我不覺得你會信我。”
“但,你也不敢輕易的不信我。”
祝成瑾又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后,他的臉色突然一沉,說道:“其實,信不信你,根本不重要。”
南煙的眼中仿佛閃過一道冷光。
她不動聲色的道:“哦?”
祝成瑾道:“換句話說,你出給的上中下三策的順序是什么,不重要。”
南煙微微挑眉:“是么?”
祝成瑾冷笑著看向她,說道:“你可以撒謊,但你若撒謊,我必然知道你不會想要讓我知道真相,所以,按照你所說的,反相去選就對了。”
南煙道:“有理。”
“可是,”
祝成瑾接著說道:“也有可能,在你讓聽福殺了小滿之前,你就想過,若你撒謊,我是一定知道你會撒謊的。所以,你也可以告訴我真相,因為我一定不會相信。”
“其實,這個問題到最后,你說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本座會怎么去選。”
南煙冷笑道:“有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選呢?”
“是選我所說的‘上策’,還是選我所說的‘下策’?”
祝成瑾道:“我已經說過了,你給出的三策的順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我所謂的上策還是下策,都有一半的可能選錯,那既然如此,為什么我不選一個絕對不會錯的選擇呢?”
“絕對不會錯?”
南煙聽到這話,心里仿佛一動,但立刻又冷笑道:“有這樣但選擇嗎?”
祝成瑾也看著她,微笑著說道:“怎么沒有?”
“上下兩策也許可以對調,但中策,可是始終沒變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