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英殿那邊離開之后,周圍便是一片漆黑。
但是,對于曾經熟悉這里的人來說,哪怕是閉著眼睛都能準確的走到他們想要去的任何地方,比如,冉小玉。
更何況,葉諍還走在前面。
周圍沒有一點燈光,只有半空中一點凄冷的月色照在他消瘦的輪廓上,冉小玉跟在他身后,一句話也沒說,夜色中就只有兩個人一前一后的腳步聲。
單調得就好像全天下只剩下了這一點孤寂的聲音。
雖然葉諍在說完那一個字之后,就沒有再開口,周圍也幾乎沒有一點燈光,但冉小玉還是知道,他帶著她,走回了掖庭。
那是曾經,冉小玉住過的地方。
也是在那里,她跟南煙建立起了這冰冷的,充滿猜忌和妒忌的后宮中僅有的一點姐妹情誼,或許在別人看來,是非常微弱,也非常淡薄,甚至現在看來,更像是一個笑話。
可這里對冉小玉來說,卻是終生難忘的地方。
也是在這里,她跟葉諍曾經嬉笑怒罵,一點點的熟悉,一點點的靠近。
那些人間的煙火,一點點的融進了她冰冷的心里。
可現在,那些曾經溫暖過她的人,全都冰冷了。
當走進掖庭里那個熟悉的院落時,突然一陣風吹來,冉小玉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
葉諍推開了一扇門。
那也是當年,她跟南煙一起住過的地方。
因為后來南煙被冊封為貴妃,這個房間也就不容許其他的宮女隨意進出,在祝烽遷都北平之后,這里更是被封閉了起來,而葉諍在接管了后宮的一些事務之后,卻獨獨將這個地方打掃了出來。
葉諍先走了進去。
冉小玉跟著走到門口,一看到這個房子,她的心口就像是被扎進了一把刀,呼吸都局促起來,伸手扶住了門框,才穩住了踉蹌的身形。
這時,背對著她的葉諍打燃了一個火折子,點燃桌上的燭臺。
一點微弱的火光慢慢的照亮了葉諍蒼冷的眸子。
他轉過頭來,看了冉小玉一眼。
冉小玉也看著他。
兩個人只對視了一下,冉小玉以為他會對自己說什么,但下一刻,在微弱的燭光搖曳著照亮了這個小小的房間的時候,葉諍已經走過來,與她擦肩而過,竟是要離開。
“等一下!”
冉小玉突然開口,不知道是因為太久了沒有說話,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她的聲音沙啞得像摩擦著粗粒的砂石一般,聲音都不像是她平時的聲音。
葉諍的腳步停了下來。
可他也并沒有回應,甚至沒有回頭。
就至少站在院子里,正對著大門外,還能看到漆黑的夜色中,仿佛有一些黑影在晃動,應該是夜風吹過外面,樹影搖晃。
但這些,冉小玉當然看不到。
夜風灌進那個小小的房間,身后的燭火搖曳得更厲害,連帶著她的身體,她的聲音,也都在顫抖著,輕聲說:“你,就沒有什么要跟我說的嗎?”
“你,你真的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
“哪怕一句呢?”
葉諍沉默的站在那里,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毫無感情,甚至毫無溫度的開口,冷冷說道:“我的話,你從未聽過。”
“所以現在,我也不想再說了。”
“葉諍…”
冉小玉還想說什么,可葉諍沒有給她任何機會,說完那句話,他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背影立刻被漆黑的夜色所吞沒。
“葉諍…”
若是過去,冉小玉斷然不會讓他這樣對待自己。
她從來都是兇神惡煞,在兩個人只見占主導的那一個,哪怕葉諍要走,她也會惡狠狠的將他拉回來,讓他聽完自己要說的話。
但這個時候,她連自己該說什么,能說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
過去的葉諍,和過去的冉小玉,也早已經,真的過去了…
這個時候,南煙也在往回走。
就算沒有跟著過去,她多少也能猜到葉諍會把冉小玉帶去什么地方,這些日子,她不止一次的想要見到冉小玉,想要問清楚她到底為什么要那樣做,她是不是真的,真的對祝烽下手了。
但今天,看到冉小玉的一瞬間,她全都明白了。
這一路上,她木然的往回走著,提著燈籠的聽福甚至都有些追不上,好不容易回到翊坤宮,眼看著南煙邁過高高的門檻,突然被絆了一下,整個人一下子往前栽倒下去!
“娘娘小心!”
聽福嚇得驚呼了一聲,幸好跟在后面的小宮女朵兒還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朵兒輕聲說道:“貴妃娘娘,留神啊。”
南煙蒼白著臉看了她一眼。
忽地一笑。
她這一笑,倒是把那朵兒給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就松開了扶著她手臂的手,聽福也急忙跟上來,輕聲說道:“娘娘沒傷著吧?”
卻見南煙的臉上浮著冷冷的笑,說道:“本宮還能傷到哪里去?”
“本宮身邊的人,可都是好樣的。”
“娘娘…”
看見她這樣,聽福只怕南煙因為冉小玉的事已經要氣瘋了,只能安慰道:“娘娘,就算小玉姑娘,就算冉小玉她豬油蒙了心,真的做下那十惡不赦的大罪,可皇上是什么人,皇上又那是她能碰得了的?”
“皇上有上天庇佑,娘娘,奴婢絕不相信皇上傷在她手里!”
這么說著,他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可南煙卻只是冷笑。
她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往里走去,聽福對著朵兒他們招了招手,急忙提著燈籠跟了上去,原本以為南煙是要回翊坤宮的整殿休息,可南煙卻并沒有回去,而是繞過整殿,忘后面的排房走去。
朵兒他們也驚呆了。
這后面,是聽福他們的住所,平時南煙從來不會過去的,這個時候她去做什么?
而且,南煙是直接忘朵兒和蜻蜓所住的那個小房子走去。
聽福也好像感覺到了什么。
“娘娘,您這是——”
話音剛落,南煙已經走過去,哐啷一聲推開了虛掩的大門。
那屋子里,竟然站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