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生行。
也就是,之前葉諍假扮商人,想要借此與星羅湖牽上線的糧行。
一看到這三個字,南煙的呼吸都緊繃了一下。
但,她知道,受到打擊最大的不是自己,而是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雖然并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甚至連表情都沒有改變,可是,兩個人靠得這么近,南煙已經立刻感覺到,祝烽全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他原本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南煙頓時又有些擔心。
其實是在來這里之前,她也是猶豫再三,畢竟葉諍是折在這個地方的,祝烽只因為許世風的一封信,都能被傷得當場吐血,在來到這個地方,回想起葉諍之前所經歷的一切,只怕他又會陷入地獄般的煎熬里。
可是,祝烽堅持要來。
她也知道自己沒有辦法阻止,只能再三提醒,不管發生了什么,祝烽都要先以自己的安危為重。
想到這里,她立刻伸手,覆上了祝烽的一只手。
這時,祝烽轉頭看向她。
只見南煙輕輕的對著他搖了一下頭,輕聲說道:“皇上,這才剛剛到,若按照皇上的計劃行事,咱們還要跟那些人見面,說話,談生意,甚至將來,如果成功了,還要進入星羅湖。”
“皇上這樣,是萬萬不可的。”
聽到她這么說,祝烽深吸了一口氣。
沉聲說道:“你放心。”
“朕知道該怎么做。”
說完,他又看了外面一眼,馬車已經駛離了那個恒生行,只能看到還有不少恒生行的活計穿著恒生行的衣服,里里外外的忙碌著,搬運那些裝滿了糧食的麻袋,臺階上還站著一個管事樣子的人,腆著大肚子吆喝著指揮這些人做事。
“都快點都快點,趕緊把這些糧食運進庫里去,過幾天就要裝船了,你們都麻利一點!”
祝烽聽著,臉上浮起了一陣寒霜。
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傍晚時分,下江鎮最大的一家客棧的門口,停了兩輛馬車,店小二急忙迎了上來。
只見一對穿金戴銀,形貌出色的男女走了下來。
他們的身后,還跟著幾個保鏢似的人物,和一個小廝,兩個婢女,一看這氣派便知道,來了大主顧了,于是殷勤的將他們迎了進去。
這家客棧,的確是下江鎮最大的一家,南來北往,有點錢的客商都在這里落腳,但,畢竟也只是一個下江鎮上的最好,自然是比不上京城,或者金陵城里的那些豪華的酒樓,而這一對男女,顯然是見過世面的,走進來只看了看樓上樓下的布置,那位貴婦人立刻拿出手帕來擦了擦鼻子,一臉嫌惡的說道:“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
她身邊那個高大的男子面露不悅。
淡淡說道:“前面有一家亮堂的,你又不進去。”
那貴婦人一聽,立刻豎起柳眉說道:“那站在門口的是招攬住客的樣子嗎?誰聽說客棧的門口站著穿紅的女人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正經去處!”
那位老爺輕哼了一聲。
店小二也麻利,一眼就看出來了,是個富商和他醋勁十足的老婆,急忙上前來陪笑著說道:“老爺夫人放心,我們客棧可是正經客棧,老爺夫人是體面人,自然住過最好的,但這里天黑了不是?鎮上也沒別的客棧了,小店雖小,但干干凈凈的,小的們也都會好好伺候的。”
那老爺不耐煩的說道:“行了,別處你也看不上,天都要黑了,就住這里吧。”
那貴婦人不情不愿的,也只能答應了。
于是,那老爺對著身后的小廝抬了一下下巴,那小廝立刻說道:“要一間上房,三間普通客房,再開四個通鋪。還有,把我們的馬喂好。”
“得勒!”
店小二吆喝了一聲,后院的馬夫立刻過來將他們的馬牽了去,然后便領著這一對體面的夫婦上了二樓,直接領到天字一號上房去了。
房間倒是寬大,也如他所說,打掃得干干凈凈,桌上甚至還擺了一只花瓶,插了一束迎春花,嬌艷又不俗氣。
但那貴婦人還是挑了半天的刺。
那店小二也知道,人都已經進來了,況且天色也黑了下來,到嘴的肉是不會飛了的,便也不多說什么,就一直點頭哈腰的陪著笑臉,
最后,那老爺才坐下說道:“行了,都下去吧。小二,讓你們廚房送幾個菜來,再要一壺酒。”
店小二立刻下去忙了。
不一會兒,廚房便把熱飯熱菜送了上來,自然也給三間普通客房的人送了去,這間上房里就只剩下他們夫妻坐下來準備用飯,那店小二布菜完畢,正要退出房間,那位老爺突然說道:“小二哥,問你一句,你們下江鎮這里的漕運是歸誰管的啊?”
那店小二一聽,眼睛頓時亮了。
走回來說道:“老爺問漕運,是要運什么東西嗎?”
那老爺淡淡道:“也沒什么,就是之前收的一些黃豆大米,再不運走怕要霉壞了,所以,打算在這里下水。”
原本一些客棧除了提供住宿飲食,也會包打聽一些消息,尤其是下江鎮這種商貿繁榮的地方,許多客棧的老板甚至店小二都會兼差幫一些商鋪打探消息,中間牽線,若生意談成了,自然能從中抽取紅利。
于是,店小二立刻說道:“老爺您這就是問對人了,咱們下江鎮水路四通八達,漕運分做好幾幫,但要說運送糧食最好的,還是貫通行,他們家的船大,很多河道別家不能走,只他家能過。”
“哦。”
那老爺聽了,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像是無意的問道:“哪兒都能過?星羅湖,能不能過?”
一提起星羅湖,那店小二的臉色也變了一下。
立刻陪笑道:“老爺這就說笑了,星羅湖——連朝廷的船都未必敢過呢。”
那老爺跟那貴婦人對視了一眼。
然后擺了擺手:“行了,你下去吧,我知道了。”
那店小二又看了他們一眼,哈了哈腰,轉身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