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遲疑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妾只是想起來,那天晚上皇上好像說了,對江南,尤其是金陵一地還另有安排,是嗎?”
祝烽勾了勾唇角:“你的記性倒是好。”
他沒有立刻說什么,而是從南煙的手中拿過那封信,小心的揣進懷里,還用手掌按了一下。
看到他這珍而重之的樣子,南煙忍不住笑了笑。
也難怪,這是女兒給他們寫的第一封信,祝烽肯定是要收起來好好的珍藏著。
南煙便讓若水進來,給他們奉了茶,又準備了一點茶點,祝烽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才慢慢的說道:“朕打算,在金陵再組建一套班子。”
“金陵?”
南煙一愣,詫異的看著他:“為什么?”
當初,高皇帝打下江山,將國都定在金陵,是因為金陵富庶,也是因為北方戰亂,若定都北方很有可能遭受到倓國的滋擾;而后來,祝烽登基之后,便很快著手遷都北平。
遷都的第一個原因,是因為他身為燕王,十幾年來的政治資本都在北方,雖然南下奪了皇位,可朝中和南方的許多士紳還是有對他不滿的聲音,以至于不能令行禁止。
遷都北平,是為了他的統治;
第二個原因,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炎國大部分的危機來自北方,他索性將國都定在北平,天子守國門,給北方以安定。
而現在——
祝烽沉沉的說道:“這些年,你也看出來了,因為嚴夜的關系,北方比較穩定——當然,這種穩定也是暫時的,朕的都城不可能回遷,可是,定都北方,也就帶來了一個短板。”
南煙想了想,道:“就是南方多事了。”
祝烽點頭。
也的確,這幾年,除了祝烽經略西域的一些國策,當然,這些都是穩中求勝的事,可南方卻變成了多事之地。
之前大慈恩寺的動亂,和后來的桑農鬧事,都是有人刻意為之。
南煙微微蹙眉道:“這天底下,怎么就沒有安寧的一天呢。”
祝烽看了她一眼,笑著說道:“多大了,還說這種傻話?”
“朕這些年算是看清了,天下,是不可能有清平之日的。”
南煙聽著,表情都耷拉了下來。
輕聲道:“皇上這話,說得人多灰心喪氣啊。”
“妾一直指望著天下靖平,皇上能好好的休息,妾也能陪著皇上一起享享清福。這么一說,豈不是沒有那一天了?”
祝烽笑道:“你說話怎么跟老太太一樣了?享清福?難道你還想搬把椅子到墻根去曬太陽不成?”
南煙笑道:“皇上不是老說,妾也不小了嗎。”
祝烽道:“說你不小了,跟老了是一回事嗎?”
“這么會挑刺,將來朕若吃魚,就都先端給你挑去。”
南煙笑了笑。
祝烽笑著搖了搖頭,然后道:“天下能不能有清平的一日,誰也不知道,但朕和嚴夜,還有朝中許多的有志之士,正是為了有那一日,才愿意堅持下去的。”
南煙聞言,心里也不由得涌起了一點酸澀。
的確,正如祝烽說過的,天底下總有些事需要人去做,而總有些人,愿意不畏艱險去做這些事。
他們不需要歷史銘記,也不需要有人感激。
不過是,隨心之舉,惟愿足以。
南煙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說到底,還是定都南北的問題。妾大膽說一句,若是能在中部找一個地方定都,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了。”
祝烽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西安府。”
南煙道:“那——”
“可是,西安府也有問題。”
“什么問題。”
“就是糧道的問題。哪怕是盛世如唐,高總跟則天皇后也總是離開長安,去洛陽打饑荒。這叫‘就糧’。”
“若不是這個問題,他們也就不必營建東都了。”
南煙道:“那東都洛陽——”
說到這里,她自己都停了下來。
選擇西京東都,也就自然有了東西的問題,與如今面對的南北的問題是一樣的。
祝烽看著她,笑道:“嗯,這次不傻,自己想出問題來了。”
南煙長嘆了口氣。
所以說,當皇帝是全天最累的事,因為天底下沒有一天,沒有一刻不出事,經常是按住這頭那頭又翹起來,他每天就沒有一刻能安寧的。
南煙抬頭看著他,輕聲說道:“所以,就算皇上選擇了最中心的位置做為都城,也還是會有四面八方的問題,對不對?”
“不錯。”
祝烽點頭道:“所以,就著目前的現狀,朕要解決問題,就必須著眼江南了。”
南煙想了想,說道:“在金陵組建一套班子,應該也不難吧?”
祝烽道:“難,倒是不難。”
“一來,遷都的時候朕原本也留了一部分人,金陵皇宮一直都用著,二來,金陵富庶,有志之士也不少,要組建這么一套班子,是很快的事。”
“有了南北兩個京都,事情就更好解決了。”
“說到底,南方的事情南方來處理,北方的事情按照北方的法子來辦,這樣才算是因地制宜。”
南煙點頭道:“這倒是真的。不過——”
祝烽道:“不過什么?”
南煙轉頭看向他,輕聲問道:“京都可以有南北兩個,但皇上只有一個。”
“若金陵那一套班子組建起來,皇上打算讓誰去管呢?”
祝烽的目光微微的閃爍了一下,然后說道:“魏王,已經有當京兆尹的資歷了。”
“加上這一次,朕離開這段日子,從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他倒是很勤勉。你舅父的書信中,也盛贊他處事圓融,有圣祖之風。”
“他若擔得起,就讓他去南方歷練歷練。”
南煙聞言,笑了笑。
祝烽原本還在想著正事,聽見她的聲音,轉頭看向她:“笑什么?”
南煙笑道:“皇上對魏王,總算有一句款贊了。”
祝烽立刻板起臉,輕咳了一聲道:“是你舅父贊他,并非朕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