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看了他一會兒,終究只輕嘆了口氣。
“好吧。”
嚴夜做事倒是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的,他坐定在馬車前,回頭看了他們一眼,拱手行了個禮。
“保重。”
說完,一揚鞭,馬車絕塵而去。
祝烽和南煙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們的馬車在草原上越走越遠,馬蹄聲也漸漸的被風聲所吞沒。
直到,那馬車,都縮小成了一個黑點。
南煙輕輕的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能和小時候那么親近的夜哥哥重逢,應該是一件高興的事,當然,她也的確很高興,卻沒想到,世事變遷,嚴夜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陪著她度過苦難童年的小哥哥了。
更沒想到,他來得快,去得也快。
好像只是一夜的冷風,吹過之后,無影無蹤。
只是,在他們每個人的心里,都留下了不少的東西。
眼看著馬車已經快要看不到了,南煙正要轉頭往回走,卻見祝烽仍舊看著那馬車,似乎還要往前走兩步,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南煙歪著腦袋,看向祝烽的雙眼。
她說道:“皇上…”
“嗯。”
祝烽只應著,卻仍然看著前方。
南煙似笑非笑的說道:“妾今天算是知道,什么叫——望穿秋水了。”
“嗯?”
祝烽聽著這話一愣,轉頭看向她:“你說什么?”
南煙道:“說是對薛運動過心,妾看,皇上是對夜哥哥動了心吧?”
“什么?”
“皇上看他的樣子,怎么比看妾還親熱一些。”
祝烽氣得險些笑起來。
咬牙道:“你的腦子里,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朕對他?”
“這話虧你說得出口!”
說完,仍舊抬頭去看,可幾句話的功夫,那馬車已經徹底的消失在了視線中。
祝烽望著前方蒼茫的草原,風吹過,帶來了一點說不出的憋悶感,他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后轉身往回走去。
南煙跟在他身邊,一邊往回走,一邊嘟囔著:“可不是嗎?”
“皇上看他的眼神…嘖,肉麻死了。”
“皇上這些日子為了見他,可是魂縈夢牽、無所不用其極的,見了面之后,還許諾封王拜侯,葉諍跟鶴衣,還有許大將軍他們出生入死的,皇上也沒這么過吧。”
祝烽沉沉道:“你知道什么。”
說著,心中似也是真有不舍,長嘆了口氣,沉沉說道:“朕若能得他,此生無憾。”
兩個人已經走回到了營地里,他們這些人起得早,自然早就做了早飯吃了,只有南煙睡到剛剛才醒,什么東西都沒吃,這個時候,若水立刻奉上了熱湯和一些飯菜。
南煙也的確餓得夠嗆,急忙接過吃了起來。
祝烽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吃東西,但腦子里想的,顯然不是這些飯食那么簡單的。
過了一會兒,他揮手,讓英紹過來。
輕聲吩咐道:“你派幾個人,帶上朕的信物立刻往回走。在這一個月內,封閉長城各個關口,不允許任何一個倓國人入境。”
英紹愣了一下。
要知道,祝烽過去從來不封閉關口,連打仗的時候都不封閉。
這個時候,卻要封閉一個月的關口。
他心中不解,但英紹有一個好處,就是不該問的從不多問,只嚴格的執行皇帝的旨意。立刻應道:“是。”
說完,便轉身去下令了。
南煙道:“皇上怕阿日斯蘭和蒙克派人暗殺夜哥哥?”
祝烽道:“若朕是他們,一定要將嚴夜碎尸萬段的。”
南煙輕嘆了口氣。
道:“一個月,夠嗎?”
祝烽道:“一個月,足夠他深入內地,以他的本事,隱姓埋名不是問題。到時候,只怕朕都很難找得到他了。”
南煙卻輕笑了一聲。
祝烽道:“你笑什么?”
南煙道:“皇上怎么會找不到他?他這一路走,皇上都是在給他挖坑,就算他不肯留在皇上身邊,也絕對逃不出皇上的手心的。不是嗎?”
祝烽勾了勾唇角:“你又知道?”
南煙道:“他雖然拒絕了皇上派人跟隨,可他拿了皇上的路引。”
“皇上親筆寫的路引,全炎國就這么一份,到了哪一處州府,當官的不是頂禮膜拜的?”
“他的消息,遲早會傳回來的。”
祝烽卻也輕笑了一聲,道:“說你傻,你也真的不聰明。”
“啊?”
南煙捧著熱湯,正小口小口的喝著,聽見這話,轉頭看他:“什么意思?”
祝烽道:“你以為,以你那‘夜哥哥’的心思,會猜不透朕給他路引的目的?”
“那他——”
“他收下,是免得朕再使其他的手段。這不過是表面的安撫朕罷了。”
“但那路引用不用,全看他自己。”
說到這里,祝烽嘆了口氣,搖頭道:“這個人,在蒙克和阿日斯蘭——,對了,當年還有一個阿希格,在這樣三個人的夾縫中能游刃有余,如今還能全身而退,哪里是朕這一點小心思就能算計得了的?”
說到這里,他的心中更有些遺憾的。
喃喃道:“若他能留下,就好了。”
南煙捧著碗,安靜的想了一會兒,只輕聲說道:“罷了。”
“皇上身邊也不乏忠臣良將,就放他一馬吧。況且,他這些年來也的確不易,是該讓他過過安生的日子了。”
祝烽道:“這樣的人,過安生日子,可惜了。”
南煙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皇上這話說得,好像他該累著似得。”
祝烽看了她一眼,平靜的說道:“這世上有些事,終究需要人去做,而他偏偏能做得比別人更好,那就是他了。”
“他若沒有這樣的心思,又何苦跟薛運分開,在倓國掙命?”
“獵犬究竟山上喪,將軍終須陣中亡,有些人的命運,從他出生那一日起,就注定了。”
南煙安靜的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那皇上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命運,會是怎么樣的?”
祝烽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想了想,道:“朕若能死在戰場上,就算沒有辜負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