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清這個人的真容的時候,祝烽的腦子里冒出了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念頭。
天下大概有很多人,希望自己能生成他那個樣子吧。
下一刻,當他回味起這個念頭的時候,自己都感到可笑。可他的眼睛,卻始終離不開那個人的臉龐。
眼前這張臉,不能說沒有缺點。
他的臉色太過蒼白,嘴唇也幾乎毫無血色,神情透著涼薄,眼角眉梢也透著沉沉的倦怠之意。
可是,窮盡祝烽所知所學,他也找不到一個詞可以形容這個人的臉,更找不到一個美男子,可以與這個人相提并論。
人中龍鳳。
他所能想到的,只有這四個字。
這時,對方又慢慢的說道:“功勛二字,陛下言重了。”
“不過,隨心之舉。”
祝烽緊緊的盯著他的臉,說道:“你的隨心之舉,卻是不費一兵一卒,給了炎國數年安定和平的時間,更給了倓國埋下了東西分離的種子。”
“這樣的隨心之舉,不是朕言重。”
“而是,實在太重了。”
這個人平靜的道:“陛下如何知是我?”
祝烽道:“朕如何能不知是你——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
這四個字一說完,空氣中好像有什么東西炸裂一般,眼前這個俊美無儔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再對著祝烽,而是轉頭看向呆呆的坐在地上,連動一下都忘記了的薛運。
他慢慢的走了過去。
薛運也一直抬頭望著他,一言不發,只有眼中盈滿的淚,隨著火光在不斷的閃爍著,直到這個人走到她的面前,慢慢的蹲下身來,看著她的眼睛。
一只蒼白的大手伸過去,輕撫上了她的臉。
沉聲道:“我已經不是國師了。”
“我來帶你走。”
薛運一句話都不說,就只看著他。
她并不是發呆,也不是說不出話來,但這一刻,她似乎只能做一件事,就是深深的看著這個人的臉,將這張臉印在眼中,更要深深的篆刻進心里。
而這個人,也就這么任由她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薛運發出了一聲輕笑。
道:“我總算,想起你的樣子了。”
聽到這句話,這個人的臉上閃過了一陣仿佛是笑容,又好像難過得會哭出來的表情,可不等他說什么,薛運整個人倒向了他。
“晗之!”
他低呼一聲,伸手接住了薛運,只見薛運的下巴正磕在他的肩頭,人已經昏迷了過去。
他一把抱起了她。
一旁的火光撲騰著,照亮了薛運蒼白的臉,卻見她雖然昏迷,臉上卻浮起了一點淡淡的笑容,靠在他懷中,竟安穩得一如初生的嬰兒。
這個人看著她,眼中滿是悔恨。
他沉沉的出了一口氣,抱著薛運轉身便走。
祝烽道:“你要去哪里?”
這人道:“我要帶她走。”
祝烽道:“你難道,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朕有很多話想要跟你說。”
這人道:“沒什么好說的。”
就在他抱著薛運要離開的時候,前方突然又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的聲音,遠遠的,似乎有一輛馬車停在了前方。
然后,是一個身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直接朝著這邊飛奔過來。
“皇上!”
祝烽抬頭一看,竟是南煙!
夜色中,她急急的跑了過來,一看到祝烽站在篝火旁,剛松了口氣,目光就移到了站在一旁,懷抱著薛運的那個人身上。
頓時,她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僵在那里。
一雙眼睛,也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住,牽到了那個人的臉上,眨也不眨的看了許久。
那個人對著她,臉色沉沉,透著一些復雜的表情。
祝烽道:“南煙?”
卻見南煙呆呆的望著那個人,過了許久,才試探著喊道:“夜哥哥?”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
南煙又道:“夜哥哥,真的是你?”
祝烽的眉頭一緊。
他猜測出這個人的身份,但并不包括這個人的名字,可南煙一來,卻這樣的稱呼,他立刻意識到了什么。
說道:“你在叫他?他是誰?”
南煙盯著那張蒼白的臉,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真的是你。”
“皇上,他,他就是妾跟皇上說過的,大伯的門生。”
“嚴夜,夜哥哥。”
祝烽的眉頭又是一蹙,他的記性也不算差,自然想起來,南煙曾經兩次跟自己提到過這個人。
第一次,是在她剛剛成為貴妃后不久,自己跟她提及西域的事時,嘆息無人才可用,她說起過這個人。
說他,是文武全才。
第二次,便是她說起小時候,自己與這個人親近,甚至,可能還產生過如同心平對劉越澤那樣的感情。
說他,是人中龍鳳。
雖然,祝烽也想見見這個人,但對于南煙對這個人的盛贊,他始終感到,也許是名不副實。
但此刻——
他只能嘆息,世上,真有其人。
這時,嚴夜淡淡說道:“不管陛下說功勛如何,但我還是那句話,我做的,只是隨心之舉。”
“隨心之舉,不問恩仇。”
“這里的事,你們的事,都已經與我們無關。我只想帶她走。”
說完,便抱著薛運往前走去,與南煙擦身而過。
南煙一時間都呆住了,再回過神來,立刻轉身追了上去:“夜哥哥,夜哥哥!”
可是嚴夜根本一步不停,漆黑的斗篷裹住了懷中瘦弱的人,便要融入漆黑的夜色中。
祝烽也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不想讓這個人離開,但面對嚴夜,他不想,更不愿動用武力讓他留下。
就在那漆黑的身影幾乎要融入夜色中時,嚴夜的腳步自己停了下來。
他的眼前,站著一個人。
臉色慘白如紙,氣息微弱,雖然是站著,但仿佛一陣風都能將她吹倒。
南煙定睛一看,頓時也大吃一驚。
站在嚴夜面前的,竟然是修筠!
只見她喘息著,輕聲說道:“大人,還是跟他們把話說清楚再走吧。”
這一刻,不止是南煙,連祝烽也呆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南煙才不敢置信的道:“修筠娘娘,你,是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