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祝烽選了這片白樺林,騎兵在平原上沖擊起來,戰斗力非常驚人,可一旦進入密林,戰斗力還不如步兵。
這就是他選擇這里的原因了。
祝烽選定了林中一塊小小的空地,讓人搭了一個簡易的雨棚,其實也就是將一塊帆布系在四周幾棵樹上,罩在頭頂。
然后,又鋪了一塊墊子在地上,勉強就算是他們坐的地方了。
南煙看了一眼,笑著輕聲對祝烽道:“皇上也真是不講究。”
祝烽瞪了她一眼。
“都要打仗了,你還講究什么?”
“哼。”
南煙記得以前趴在窗臺邊偷聽先生給司慕云他們講課的時候,說起史書上的一些故事,皇帝出巡的儀仗,有的那可是綿延千里,若是御駕親征,那不帶個幾十萬人馬是根本不會出門的。
及到戰場上,也是各種排場,金車玉輦無一不足。
可到了祝烽這里,別說看不出是皇帝的儀仗,連一些封疆大吏的派頭都不止如此呢。
自己這個“貴妃”跟著他,也貴不起來了。
想到這里,南煙便也不矯情,一屁股坐下去。
這個時候的祝烽自然是不會關心她的心里在如何的腹誹自己,只背著手站在前方,雖然現在已經是中午了,但天色仍然不太明亮——即便烈陽當頭,也不可能看得到那么遠的地方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周圍的樹葉,開始微微的顫抖了起來。
可是,分明一點風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大家才好像明白過來,是地面被震得微微的顫了起來。
而且,不僅是地面,就在離他們不遠的玉練河,河水也隨之微微的激蕩了起來,不時的拍擊著河岸那些光滑的砂石。
一感覺到這個,祝烽的目光立刻變得銳利了起來。
他便偏過頭,對著身邊的親兵低語了幾句,幾個親兵立刻翻身上馬,從幾個方向往前方飛馳而去。
南煙也急忙起身走到他身邊:“皇上,這是——”
“他們出發了。”
祝烽沉聲說道:“阿日斯蘭的人,已經出發了。”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
看來,他那邊派出的人馬肯定不少,否則,不會有這種震撼的感覺,只憑著之前幾次跟著祝烽出巡作戰的經驗,南煙粗略的估計,少說也有幾萬人。
于是輕聲道:“有幾萬人。”
祝烽看了她一眼。
道:“至少十萬。”
“那,蒙克那邊呢?”
“從那天他大營里的人馬,加上朕帶過去的那些,少說,十五萬。”
南煙倒抽了一口冷氣。
二十多萬的騎兵在草原上作戰,那得是一種什么樣的場景。
難怪,地面都被震得顫抖起來。
南煙也沒有坐回去,而是繼續站在祝烽的身后,跟他一起并肩看著前方波濤漸起的玉練河面,因為天色的晦暗,玉練河也不再像一條蜿蜒在草原上的玉練,反倒像一條灰色的長綢,纏繞著,慢慢的流向遠方。
時間,也跟那河水一般,慢慢的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起風了。
這一片白樺林,雖然祝烽帶來了許多人,可所有的人全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連一聲喘息咳嗽都不聞,只間或聽見馬匹輕嘶的聲音,但這個時候,樹上的葉子被吹得嘩嘩作響,不斷的拍打著搖曳的樹枝。
整片樹林,都仿佛在微微的顫動跟著。
而不遠處的玉練河,河面比起剛剛的震顫帶來的激蕩更洶涌了一些,一波一波的沖擊著河岸,甚至已經能感到,風中夾雜著絲絲的水珠,迎面撲到了人的臉上。
南煙被吹得一個趔趄。
祝烽雖然站在她前面,但這個時候卻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沉聲道:“過去坐下吧。馬上就要下雨了。”
南煙卻沒聽話,而是看著周圍疾風過境的樣子,連地上那些落葉也被卷得飛上了天。
風,在林中呼嘯而過,嗚嗚的聲音像是不遠處蟄伏著一頭老虎在低吼一般。
地面,震顫得更厲害了。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白了一下,南煙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頭頂一陣悶響,從云層中滾滾而來。
她不由自主的反手握住了祝烽的手臂,輕聲道:“皇上,這,是雷聲嗎?”
祝烽看了她一眼。
沉靜的說道:“是雷聲。”
“也是鼓聲。”
南煙聽得睜大了雙眼,幾乎是要豎著耳朵去聽,卻只能聽到風聲呼嘯,可風聲中,又仿佛真的夾雜著一點如同驚雷撼地一般的悶響。
是鼓聲嗎?
也就是說,現在已經要開始進攻了。
明明知道是看不到那么遠的地方的,可南煙還是下意識的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看向遠方,而就在這時,又是一陣白色的閃電在眼前閃過。
緊接著,一陣悶雷在頭頂轟隆炸響。
而風聲中,更卷裹著比那雷聲更驚人的悶響。
祝烽深吸了一口氣,道:“開始進攻了。”
說完這句話,又是一陣疾風卷著一股水腥氣迎面撲來,南煙只看著眼前突然一團灰黑,霎時,整片白樺樹林就被那一團灰黑吞噬,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
周圍的幾個親兵立刻上前。
“皇上,娘娘,先在這邊來避雨吧。”
祝烽點點頭,還伸出手來,寬大的手掌罩在南煙的頭頂,對著還有些發呆的她說道:“先過去坐下。”
“…哦,哦。”
南煙有些失神,但還是立刻點點頭,跟著一起走到那邊的雨棚下坐下。
雨勢越來越強。
他們坐在雨棚下面,幾乎都能感覺到雨滴砸在帆布上的力道,噼里啪啦的聲音一下子充斥了整個林子,周圍那些原本被風吹得不斷亂晃的樹葉頓時就被打蔫兒了,很快浸透了雨水垂墜下來。
連周圍的果/露的土地,也很快被雨點沖擊出了一個一個的小坑。
不知為什么,南煙聽著那風聲中的雨聲,卻好像,還有更多尖銳的聲音夾雜在其中。
像是,刀劍交擊的聲音。
尖銳刺耳,仿佛要將人的耳膜都刺破似得。
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是第一次,沒有親眼看到戰爭,但,卻仿佛置身在戰場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