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西斜,雖然沒有毒日頭頂著曬,可地面散發出吸收了一天的熱力,反倒給人一種蒸籠的感覺。
洗過澡之后,南煙便不再輕易動換了。
只穿著一件薄衫,坐在窗口吹著風。
院子里,傳來了一陣陣清脆的笑聲,是心平,聽福他們幾個帶著她在院子里練習走路。雖然她現在還不能完全自己行走,可有人提著她的雙手,或者架著她的咯吱窩,她就能走出不遠的距離。
兩條腿倒也比之前有力多了。
看著她這樣,南煙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就在前些日子,這丫頭還因為自己不能走路而天天大哭,幸好,她時時安慰,安慰不了的時候,也放出母親的威嚴去壓一壓她,好歹將最艱難的日子扛過去了。
連汪白芷都說,小公主恢復的狀況很好,可以自己走路,也就是時間問題。
想到這里,南煙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正巧這時若水送了一碗綠豆湯進來,聽見南煙長出一口氣的聲音,便問道:“娘娘在想什么?”
南煙道:“沒什么。”
若水將綠豆湯放到南煙手邊的小幾上,笑瞇瞇的說道:“娘娘可瞞不過奴婢,奴婢知道,娘娘肯定在想皇上。”
南煙回頭看了她一眼。
也不說話,只笑了笑,端起綠豆湯喝了一口。
若水拿起一旁的扇子給她扇風,輕聲說道:“今天玉公公還讓人來問呢,看公主殿下恢復得怎么樣了。若是娘娘要出發,他讓人準備著,隨時都能啟程。”
南煙笑道:“急什么?沒看見心平還不能自己走路嗎。”
說著,又轉頭往窗外看去。
只見聽福和另一個小太監抓著公主的手,半拎著她,小丫頭大步的往前邁,玩高興了,還直接縮在半空中,讓他們拎著她走。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的。
彤云姑姑還在一旁又笑又罵:“都留神些,別扯壞公主的手了。”
若水看著這一幕,說道:“其實,公主殿下都好了這么多了,再要想自己走路,也就是隨時的事。娘娘卻為什么一定要留到現在呢?”
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覺得本宮不該留下來?”
若水眨了眨眼睛。
說道:“奴婢只是覺得,娘娘應該跟著皇上去。”
“為什么?”
“因為,薛太醫呀。”
南煙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點,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道:“怎么,連你也來跟本宮說薛運的事了?”
她還記得,當初的念秋,也是這樣在她的面前不斷的念叨。
雖然是為了自己,可心思一多,人心就不再單純了。
而若水…
雖說她是許妙明帶進宮來的,而直到現在,南煙也還沒有弄清許妙明到底是個什么人,更對她當初時時審視自己的目光感到一點不安,可若水跟在自己身邊那么久了,心性也早就看透了。
這,是個伶俐也善良的姑娘。
她可不希望,后宮的污穢染了念秋,再染一個若水。
對上南煙帶著探究的目光,若水卻是非常認真的說道:“難道娘娘一點都不擔心嗎?”
“擔心什么?”
“薛太醫身上那些呀!”
聞言,南煙的目光微微的閃爍了一下。
若水說道:“娘娘,薛太醫身上那些——奴婢總是想不通,她到底是在干什么呀?就算是太醫,也犯不著自己——”
“好了,”
南煙打斷了她的話,淡淡說道:“這件事,本宮心里有數。”
說著,又抬頭看向她,認真的叮囑道:“本宮之前跟你說過,不可以告訴別的人,你可記住了?”
若水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再沒跟其他人說過。”
“就只是心里覺得,不放心。”
南煙平靜的說道:“你啊,想得太多了,本宮都不操心的事你倒還時時念叨著。”
她說著,又輕嘆了口氣,道:“本宮也不是不想走,可總是要看到心平自己能站起來走一步,本宮這個做娘的才能放下心來。畢竟,當初是因為本宮的疏忽,才會讓她被奸人所害。”
若水也嘆了口氣。
說道:“娘娘別想太多了,那沈氏已經伏法,康氏也死了,她身邊的人也打發了,宮中如今倒是平靜多了。”
南煙點了點頭。
這時她才發現,原本滿是歡聲笑語的院子里,這下變得安靜了起來,好一會兒都沒有一點聲音了。
忍不住微微蹙了下眉頭,轉過頭去:“怎么了?”
就在這時,聽福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了進來,站在門口氣喘吁吁的說道:“娘娘,娘娘!”
南煙道:“怎么了?”
聽福道:“娘娘,娘娘快去看啊!”
南煙見他這樣,生怕是心平又出了什么事,急忙從臥榻上站起身來,一下子撲到了門口。
若水也急忙跟出來,伸手扶著她。
卻見南煙呆站在了大門口。
兩只眼睛,直直的盯著院子里。
聽福帶著的幾個小太監,全都站在那里,連彤云姑姑也站在屋檐下一動不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院子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心平正一個人站在那里。
南煙的呼吸都屏住了。
她好像意識到了什么,但這個時候,連開口說話都不敢,生怕自己說出一個字,或者刮過一陣風,就會打亂這一切。
連身邊的若水也屏住了呼吸。
就看見心平站在那里,小小的臉上充滿了不安,可大大的眼睛里卻閃爍著一點勇敢和堅定的光芒,她握緊了小拳頭,像是鼓起了全身的力氣,慢慢的抬起一條腿。
南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平時這樣,她一條腿根本撐不起身子,立刻就會倒下。
但這一次,站立的那條腿稍稍的顫抖了一下,竟然沒有彎曲跌倒。
心平自己好像也有些發虛,這些日子好不容易養出一點肉的臉頰鼓得圓圓的,憋著一口氣,慢慢的邁出了一步,站定。
然后,再邁出一步。
雖然整個永和宮都是安安靜靜的,連一聲呼吸都聽不到,可南煙卻好像聽到了那沉重而有力的腳步聲,重重的踏響在自己耳邊。
“心平!”
她激動得熱淚盈眶,而小心平也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頭來。
“娘,我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