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了一會兒,聽見身后有人在叫她。
“貴妃娘娘。”
南煙回頭一看,是一身縞素的魏王祝成軒,他站在幾筵殿的偏門門口,疾步朝她走了過來。
“魏王。”
南煙也轉過身去。
這孩子穿著一身白,臉色也跟身上的衣裳一樣蒼白,嘴唇都沒什么血色,南煙知道,不止是因為皇后的過世讓他這樣傷心,原本之前宮中叛亂,他浴血奮戰了一整晚,很多傷都還沒有痊愈了。
他走過來,對著南煙行禮:“兒臣拜見貴妃娘娘。”
南煙有些心疼的牽過這孩子的手。
他的手,骨節分明,大概因為長身體的緣故,比之前好像又高了一些,手指也長而有力,卻顯得很涼。
南煙說道:“看你,臉色這么蒼白,是不是昨夜沒睡?”
眼底都青了。
魏王低著頭,輕聲說道:“母后的喪禮,兒臣自然不能懈怠。”
南煙輕嘆了口氣,說道:“你孝心誰都知道,但也要注意身子。本宮讓人在幾筵殿旁邊的偏殿準備了一張床,你若撐不住,記得過去歇一歇。你父皇那里,本宮會去說的。”
“謝娘娘。”
說到這三個字的時候,祝成軒的聲音有些異樣的沙啞。
這種關切,是來自長輩的溫柔。
他從小,就經歷得很少,而如今,最關心他的那個人,已經去了。
就躺在幾筵殿后殿,那冰冷的棺槨里,他守在那里,一張一張的往火盆中放紙錢,火焰燃燒得很高,也不能溫暖他一絲一毫。
反倒是貴妃的一兩句話,讓他酸澀不已。
看到他這樣,南煙就知道,他一定是有傷感了。
自己也有些酸澀,她只能忍著,柔聲說道:“你也長大了,很多話不必本宮再教你,把自己該做的做好,滿朝文武,和你父皇都看著呢。”
“兒臣知道。”
南煙拍了拍他的肩膀。
才又問道:“對了,你叫住本宮,是有什么事嗎?”
祝成軒吸了吸鼻子,才輕聲說道:“是有一件事,兒臣想要麻煩娘娘一下。”
“說什么麻煩?什么事啊?”
“是這樣的,母后在之前…之前,交代過,若她不在了,她的一些東西是要送到皇陵那邊的,可還有一些舊物,她想要送回家中。”
聽到這句話,南煙的呼吸微微的一頓。
但她的臉上不動聲色,只說道:“哦?皇后娘娘交代的?”
“是,就在吳氏作亂之后,兒臣去永和宮侍奉,母后交代了。”
“她大概已經知道自己,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所以讓淳兒姐姐他們提前收拾了一些東西出來。說是當年嫁入燕王府的時候,家人送她的,是一些小物件,不必陪葬,不如送回家中去。”
這,自然也是常事。
宮中也有這樣的例子,一些年老的妃子,或者說太后太妃,在大行之后,會收拾一些貼身的小物件送回娘家,娘家的親人得了,算是一種榮耀,一種恩典。
也可以睹物思人,寄托哀思。
但,如果是皇后的東西…
見貴妃莫名的微蹙眉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祝成軒有些疑惑的看著她,輕聲道:“娘娘,可以嗎?”
“啊,哦。”
南煙回過神來,立刻笑道:“當然可以。”
“那太好了。”
“只是,皇后娘娘的東西在哪兒呢?”
“淳兒姐姐他們收拾好了,都在永和宮中放著,只等找個機會,交給家人。”
“兒臣聽說,舅母他們就在思善門內哭靈,所以想找個機會——”
南煙想了想,說道:“不過,你身為嫡子,不好離開幾筵殿太原,去思善門那個地方。”
祝成軒忙說道:“兒臣知道。”
“所以兒臣才想要麻煩娘娘。”
“這,算不上什么麻煩。”
南煙微笑著說道:“你只管回去,等本宮找個時間去永和宮,取了皇后娘娘的東西,再交給你舅舅,或者舅母就是了。”
祝成軒急忙行禮道:“多謝娘娘。”
“好了,不要這么多禮。”
南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回去吧。記著,若累了,就去偏殿那邊休息。”
“兒臣知道,兒臣回去了。”
祝成軒又俯身行了個禮,然后轉身跑了回去。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幾筵殿的偏門,南煙這才慢慢的轉過身來,冉小玉急忙扶住了她。
主仆兩個,都沒有立刻說話。
還是走了幾步之后,冉小玉轉頭,看著南煙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樣子,輕聲說道:“娘娘,想要查那件事嗎?”
“嗯?”
“送子觀音的事。”
“到底是不是皇后娘娘的家人…”
南煙沉默了一下,搖搖頭。
“不急。”
“為什么?”
“事關重大,不能倉促行事,萬一露出什么馬腳被對方發現,只怕真相就永遠要石沉大海了。”
冉小玉聽了,點點頭。
也是。
往皇后,也就是當年燕王妃所用的送子觀音中藏入麝香珠,這件事,絕不是如今后宮嬪妃之間的算計那么簡單。
南煙又說道:“況且我們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皇后的家人把東西放進去的,還是當初吳氏把東西放進去的。”
冉小玉道:“可吳氏已經死了。”
“她死了,她的‘軍師’還在啊。”
冉小玉一愣,立刻明白過來:“娘娘想見高氏?”
南煙一邊慢慢的往前走,一邊輕聲說道:“高氏這些年來在吳氏身邊出了不少主意,若沒有她,吳氏就算仗著成國公的勢力不倒,也早就成了眾矢之的了。”
“吳氏的事情,她參與了不少。”
“這件事做的如此隱蔽,這么多年本宮都沒發現,若真的是吳氏的手筆,只怕跟她脫不了干系。”
“那娘娘是想——”
南煙說道:“找個時間跟皇上說一下,本宮想見見高氏。先問問她再說。”
“若真的是吳氏干的,那自然與皇后一家無干。但若…”
說到這里,她自己也頓了一下。
這個結果,不僅是她不愿去面對的,甚至這個結果,也是她難以去面對的。
就不知道,到底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