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看了一眼顧期青,用淡淡的口吻道:“女兒,是用來疼的。”
顧亭秋被他說得一愣。
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旁邊的顧期青,回想起剛剛魏王說的那些話,再回想起這些日子自己將孩子關在閣樓里,不聞不問,那樣無聲的折磨。
他也感到一絲愧疚。
只低著頭道:“皇上說得是,微臣記下了。”
祝烽道:“回去之后,不要再把人關在閣樓里,好好的對待她。”
“朕過些日子,會再問的。”
顧亭秋抬頭看了他一眼,見祝烽既不怒,也不喜,好像只是在內閣商議事情的時候下了一道命令似得。
但,越是這樣,顧亭秋越是明白,這是要緊的事。
他低著頭,輕聲說道:“微臣明白,微臣領旨。”
祝烽這才又對著顧期青道:“回去吧,好好的休息,等身體好些,再進宮來陪著心平玩。”
一聽這話,原本被眼前發生的事,還有翊坤宮中緊繃的氣氛嚇得說不出話的心平,頓時又眉開眼笑,對著顧期青拼命的招著小胖手。
“小姐姐要來哦。”
顧期青眼中泛著淚光,對心平公主笑著點點頭。
然后朝著祝烽深深的叩拜下去:“民女,多謝皇上。”
祝烽對著他們擺擺手。
顧亭秋便帶著兒女們離開了。
玉公公感覺到事情差不多了,便也走到外面,小聲的說了幾句,原本跪在外面的人也都紛紛散去。
一瞬間,翊坤宮好像空了一半。
甚至感覺到一點涼風從外面吹進來。
這一陣風,也讓祝烽復雜的心情稍稍的減輕了一些沉重,他再抬起頭來,看見病容倦怠的皇后站在門口,似乎還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問他,又不敢開口。
幸好順妃一直扶著她,小聲的安慰她。
祝烽道:“皇后,順妃,你們都也回去吧。”
“皇后身體不適,應該早些休息才對。”
“來人,送皇后回去。”
許妙音身后帶來的宮女淳兒他們急忙走進來,要護著皇后離開,許妙音想了想,又回頭看了祝烽一眼:“皇上也早些休息。”
祝烽只“嗯”了一聲。
這時,南煙突然道:“皇上,妾想送皇后娘娘出去。”
祝烽點點頭:“去吧。”
南煙便伸手扶著腰,小心的與許妙音和新晴一起走了出去,出了翊坤宮大門之后,新晴便由她的宮女們簇擁著她回了延禧宮去。
而南煙,還陪著皇后,一步一步在寂靜的宮墻間行走。
走了一會兒,她轉頭看向心事重重的許妙音,微笑著說道:“皇后娘娘還在擔心什么?”
聽到她說話,許妙音也轉頭。
見她笑著,自己也笑了笑,但卻是身不由己的苦笑,道:“本宮也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大膽,居然敢當著皇上的面說出那樣的話來?”
“娘娘覺得,不妥?”
“不妥是不妥,不過——”
“不過什么?”
許妙音想了一會兒,又笑了笑,道:“不過,這似乎是本宮覺得,他最好的一回。”
她的笑容,竟也顯得釋然了許多。
南煙也笑了笑。
生在宮中的人,雖然享受了榮華富貴,但付出的代價便是真摯的感情和真實的表達,因為害怕被人傷害,更害怕被人抓住把柄,他們往往不能表達自己的真心,更怕讓人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期盼什么。
誰都知道,假面背后的面容,才是彼此最原始,最真實的模樣。
可誰都不敢輕易的打破。
但這一次,做成這件事的,卻是在他們看來仁懦過分,毫無擔當的魏王成軒。
怎不讓人驚訝?
怎不讓人欣喜?
南煙笑道:“恭喜皇后娘娘,魏王長大了。”
許妙音點了點頭。
南煙又接著道:“恭喜皇后娘娘。”
聽到這話,許妙音看向她:“嗯?”
怎么又恭喜一遍?
南煙笑道:“皇后娘娘和妾之間的約定,已經作數了。”
許妙音一愣,這才猛然想起。
日前,她跟南煙一番長談,南煙與她約定,若是在顧期青的終身大事決定之前,魏王還不能有勇氣離開承乾宮,直面自己的人生,那她將來生下的孩子,便會與魏王一爭高下,奪取太子之位。
當然,這個結果,是不言而喻的。
但是,若魏王有那個勇氣,有那個擔當,那南煙就會代替她腹中的孩子放棄太子之位,全力輔助魏王登上太子之位!
許妙音深吸了一口氣。
剛剛,只是聽說魏王闖出承乾宮,闖進翊坤宮這個消息就把她嚇壞了,生怕出什么大事,她一心記掛著這個孩子急著趕來,都忘了這件事了。
如今南煙一提,她才猛然想起。
今夜,竟然就是顧亭秋準備處理顧期青的終身大事的時候。
而成軒,竟然在這個時候,來了!
她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意,望著南煙,一時間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只喃喃道:“本宮,本宮真是…真是沒想到。”
南煙笑道:“妾也沒想到。”
“那只能說,這個孩子比咱們想的,更好。”
許妙音輕輕的點了點頭。
她又看向南煙,看向她挺著的大肚子,柔聲道:“多謝你。”
南煙笑了笑。
而許妙音又接著說道:“南煙,對于魏王和期青的事,本宮也想好了。”
“只是,這件事最終,也是要看皇上的決斷。”
南煙點點頭。
她并不問皇后到底是怎么想的,眼前,事情到了這一步,對她而言已經是很好的結局了。
若能完滿,是錦上添花,烈火烹油。
若不能,自然是令人惋惜,但誰的人生,真的能完美無憾呢?
許妙音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了,你挺著個大肚子也不要再走了,回去吧。”
“是。”
南煙并未離開,而是站在原地,看著許妙音的背影遠去。
消失在夜色中。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低下頭去,看著自己隆起的肚子,伸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嘴角浮起了一絲無奈,又淡然的笑容。
她喃喃道:“原來,代價是這個。”
另一邊的角落里,一個人影偷偷的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