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南煙重復了一邊這句話,再轉頭看向冉小玉,笑道:“你倒是想得多。”
冉小玉用扇子扇了她一下,道:“跟在貴妃娘娘身邊做掌事宮女,怎么能不想得多一點呢。”
南煙笑道:“你現在,的確比過去通透很多了。”
冉小玉輕哼了一聲。
南煙又道:“但,想事情光通透還不夠,若目光能再高一點,那就更好了。”
“什么?”
冉小玉不解的看著她:“高…一點?”
南煙笑道:“你自己說的,你是本宮身邊的掌事宮女,所以,你現在看問題的角度,還是以一個宮女的身份在看。”
“可你知道,本宮并沒有把你當奴婢。”
“將來的你,也不該只一個掌事宮女這么點成就。”
“你得再好一點。”
冉小玉目光微微閃爍著,仿佛感覺到了南煙話中的深意。
她認真的問道:“娘娘的意思是——”
南煙笑道:“你身為本宮身邊的掌事宮女,的確事事都在為本宮考慮。可本宮身為貴妃,有協理六宮之責,更是受到了這樣的寵愛,那就不能只單單享受這些寵愛,做一個寵妃而已。”
“那樣的話,本宮自己也會瞧不起自己的。”
“本宮要多想一點,多考慮一些。”
冉小玉道:“對太子之位,娘娘有別的考量?”
南煙點頭,道:“首先,冊立太子,歷朝歷代都有一個人盡皆知的規矩,就是立賢立長。賢安人心,長幼有序,在這樣的前提下,誰能說魏王不是一個好的太子人選?”
“況且,本宮的孩子還有幾個月才降生,他比魏王,小了十多歲。”
“你也說了,皇上春秋正盛,從現在到將來傳位太子,少說還有三四十年的光景。所以,要讓魏王屈居在這樣一個小孩子之下,度過將來的幾十年,哪怕魏王能接受,朝中的那些大臣能接受嗎?”
“誰能保證,這漫長的三四十年,不發生兄弟鬩墻的事?”
“太子之爭,是會動搖國本的。”
“歷朝歷代,有太多這樣的悲劇,本宮絕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在眼前發生,更不希望這樣的悲劇,在自己的孩子,和自己看好的魏王身上發生。”
聽到南煙這些話,冉小玉也皺起了眉頭。
她輕輕的說道:“這,也的確是個很大的問題。”
南煙道:“說完了事,再說人吧。”
她抬頭看向冉小玉,微笑著道:“你過去,也曾經在承乾宮教導過魏王的箭術,平心而論,你覺得魏王如何?”
冉小玉遲疑了一會兒,還是說道:“魏王殿下,仁心仁德。”
“只是,太仁柔,皇上不喜歡。”
南煙笑道:“皇上喜不喜歡不要緊,要緊的是,他能不能做好一個君王。”
說到這里,她嘆了口氣,道:“當今皇上,是個大有為的君主,他的心里有一個宏偉的藍圖,所以他東平西定,南北兩邊還有很多的大事要做。這些事,的確是會名垂青史的。但——”
“但,什么?”
“皇上的手腕也過于剛硬了。”
“這是自然,咱們皇上可是戰場上歷練來的。”
“這也是好事,做大事的皇帝,也必須得有這樣剛硬的心性。但我讀史書也明白,做事必須剛柔并濟,咱們皇上太剛,要他柔是不可能的,那他的即位者,就必須是個仁柔的人。”
“否則,若下一任的皇帝還是這樣一件一件的辦大事,那老百姓如何休養生息呢?”
冉小玉沉默了下來。
南煙也沉默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伸手輕輕的撫摸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今天發生了這些事,自己的心情煩亂,也引得肚子里的孩子好一陣亂動,不一會兒就在她的肚子上拱出一個小包,或者踢一腳。
顯然,不是個安分的主。
她說道:“這個孩子,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心性,本宮還不知道,要看出來,至少也要等個幾年,或者十年了。”
“但魏王的心性已定,本宮和所有的人,也都看得出來。”
“眼前有了這樣一個人,為何還要舍近求遠,去等待一個未知的可能呢?”
她說著,嘆了口氣,摸著自己的肚子道:“皇上希望將自己的一身武藝傳給他,讓他馳騁天下。他當然可以,但下一任的皇帝,不可以再這么跳脫了。”
冉小玉一直沉默著,直到這個時候,才輕聲說道:“總之一句話。”
南煙看向她:“什么?”
“娘娘是要求穩,穩中求‘勝’。”
南煙微微挑眉,笑道:“這話總結得不錯。”
“本宮就是要穩。”
“天下初定,皇上有很多大事要做,朝廷得穩,后宮得穩,天下更得穩。”
“否則,和西域的來往,平定南北,包括將來…皇上在東邊還有一些安排,若后院起火,他就必須得分出精力來,等到那個時候,本宮的孩子和魏王兩敗俱傷,天下大事又做不成,那豈不是我的罪過?”
冉小玉見她說了這么久的話,口干舌燥,立刻又給她換了一杯溫熱的茶水來,服侍南煙喝了。
她說道:“娘娘倒是想得這么多,可皇上——他才是做決定的。”
“奴婢覺得,皇上就沒想這么多。”
“他只一門心思的想要冊立娘娘的孩子為太子呢。”
南煙苦笑。
可不是?
在別的大事上,祝烽都是極果決,甚至有些獨斷專行的,可就在冊立太子的事情上,他已經不止一次的出爾反爾,猶豫不決了。
都是自己這幾次懷孕給鬧的。
他若能把做大事的決斷分一點點到這件事上,也不至于鬧出這么多事了。
冉小玉輕聲問道:“若皇上是鐵了心要等娘娘的孩子生下來,冊立為太子,那娘娘該怎么辦?”
“是啊…”
南煙無奈的嘆了口氣,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道:“你是個小麻煩,那,可是個大麻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