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夜色中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小十七,回來了?”
聽到這個聲音,祝烽神情一凜,立刻抬起頭來,只見漆黑的夜色中,一簇小小的火焰在忽閃著慢慢的靠近,周圍的人一看到那火光,都嚇了一跳。
好像鬼火懸在空中。
不過,再仔細一看,就看到那火光閃耀著,照著旁邊一張蒼老的面孔,越來越靠近,總算看清。
那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
他一只手拄著拐棍,一只手舉著一盞燈油,正慢慢吞吞的朝著這邊走過來,一看到這里一片火光,還有這么多的人,這位老人家驚了一下,滿臉的皺紋都隨著驚訝的表情動了起來。
“你,你們是——”
“爺爺!”
祝烽抱著的那個孩子大喊了一聲,立刻從他的懷中掙脫下地,噠噠噠的跑了過去。
那老人家年紀已經很大了,后背都有些佝僂,即使這個叫“小十七”的孩子這么瘦小,他也抱不起來,那小十七也只是跑過去抱住了自己爺爺的雙腿。
老人問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玩球,然后就遇到他們了。”
他說著,指著祝烽一行人。
那老人家又看了他們一眼,神情從剛剛的驚訝變得有些驚喜,又似乎有些凝重,小十七接著說道:“爺爺,他們不是鬼!”
這孩子,竟然還糾結著“鬼”這件事。
葉諍平日里最能和人打交道的,這個時候立刻上前,滿臉堆笑的說道:“我們當然不是鬼,只是路過的客商罷了。老人家,可以問您討一碗水喝嗎?”
那老人又看了他們一眼。
他們一老一小,面對這么一大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倒也并不害怕,很平靜的說道:“想喝水就過來吧。”
于是,一行人走了過去。
走過這片墓地,他們手中的火光很快就照亮了前方的一座小土屋,相比起沿途走過來看到的那些殘缺的墻壁和屋舍,這個土屋也同樣殘破,但顯然還是經常休憩,所以房頂和墻壁都是完好的,能住人。
窗紙破破爛爛,剛剛看到的燈光,就是從這里面透出來的。
祝烽讓人在外面候著,自己只帶著葉諍和英紹,還有薛運跟著,走進了那個屋子。
這屋子一共有三間,看起來倒是寬敞,所以各色家具一應俱全,倒也并不擁擠,只是這些東西看上去都有些年頭了,倒也有一些比較新的碗碟杯盞,都束之高閣。
那老人走進去之后,請他們坐下。
然后對著那小孩子說道:“小十七,去拿那幾個新換的杯子過來,給客人燒水。”
“哦。”
那小十七倒也很快,放下皮球便跑過去,踩在一張破舊的椅子上,從柜子的上面拿出了幾個杯子,葉諍擔心他跌了,急忙過去護著,卻見那孩子靈敏的跳了下來。
笑嘻嘻的跑到另一間屋子。
那屋子里存著好幾個瓦崗,上面都用油紙包著,他打開其中一個,葉諍湊過去一看,里面竟然存著大半缸水。
看起來,是雨水。
那老人家燒好爐子,舀了一點水去燒,然后說道:“這里要找水,得到很遠的地方,我老了,他又小,所以我們很多時候是存著雨水來用,冬天的時候就存著積雪,化開來喝。”
“客人不要嫌棄。”
其實,葉諍是有些嫌棄了。
那水看著都有些烏糟糟的,即便燒開了,也并不太干凈,他拿過杯子,正猶豫著,卻見祝烽一口就喝下去了。
緊接著,英紹也喝下去了。
皇帝都喝了,他還能嫌棄嗎?
于是葉諍只能委委屈屈的粘了一下嘴唇,算是喝過,另一邊的薛運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喝了一口。
祝烽放下杯子,又看了看這周圍。
看得出來,他們在這里生活的時間不短了,尤其外面那一大片墓地,他甚至猜測,這一家人不知道從多少代之前就在這里生活了。
可這里,不是一個正常的城市,而是一座荒城。
他們留在這里做什么呢?
祝烽想了想,盡量溫和的問道:“老人家,你們——”
不過,他的話還沒說完,那老人將剩下的半壺水重新放回到爐子上,轉頭問道:“剛剛聽你們說,你們是客商?”
祝烽道:“正是。”
那老人看了看他們,然后問道:“你們是做什么生意啊?”
客商的身份,只是他們剛剛看到這孩子之后,臨時想出來敷衍的,倒也沒有想那么細致。
卻沒想到,這老人家竟然還要追問。
祝烽笑道:“我們是,是做香料生意的。”
那老人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后搖搖頭:“你們不是。”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為何說我們不是?”
“你們的身上,沒有香料的味道,怎么可能是做香料生意的呢?”
他說著,又沖著他們幾個嗅了嗅,道:“如果說是做藥材生意的,還可信一些。”
眾人一愣,都看向薛運。
的確,身為東西堂的少東家,他的醫術高明,身上也常帶著一股藥香。
不過,話說到這里,也不能改口了。
祝烽倒也并沒有被戳破謊言的尷尬,只看著那老人,似笑非笑的道:“老人家倒是目光如炬,觀察入微。”
那老人只嘆了口氣,有些失望的道:“還真以為你們是客商。”
“若是客商,還能跟你們換點東西。”
聽到這話,祝烽又微微挑眉。
這屋子里雖然大件的東西都很破舊,顯然是修修補補的在用,但有些杯盞器皿,卻顯得很新。
難道,如他所說,是換來的?
他問道:“老人家,你經常跟來往的客商換東西?”
“不然,我們吃的用的,哪來?”
“這里來往的客商,多嗎?”
“以前多,”那老人一邊往爐子里加腐朽的柴,一邊落寞的說道:“聽祖輩們說,以前這里熱鬧,來往的人多,但后來就少了,越來越少,我守著這里的時候,大半年,甚至一年才能遇到一次。”
他的話倒是沒錯。
絲綢之路荒廢了近千年,就算再有客商來往,也都是小規模,加上路途兇險,能到達目的地的,就更少了。
但祝烽注意的不是這個,他立刻從那老人的話里挑出了一個字。
“守?你,在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