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著?為什么?”
祝烽說著,下意識的伸手過去,一摸,頓時驚了一下。
南煙的被窩里,又濕又冷,簡直像是一個冰窟一樣,睡了這么久,竟然一點溫度都沒有睡出來;還有她的身上,貼身的衣裳,也是濕冷的!
祝烽忽的一下坐起身來。
“你怎么回事?”
“我——”
南煙也慢慢的撐著坐起身來,身上的被子滑落下去,單薄的衣裳濕潤的貼在身上,更顯得她嬌小又消瘦。
祝烽一把捏住了她的胳膊,伸手在她額頭上一摸。
也是濕冷的。
這是盜汗!
祝烽的眉頭一下子擰緊了:“怎么會這樣?”
“沒,沒什么。”
南煙下意識的想要掙扎,掙脫他的手,可祝烽是什么人,一雙手像鐵鉗一樣,又哪里是她這樣細胳膊細腿兒能掙脫得了的,況且,她還坐在床鋪上靠里的地方,根本無路可退。
祝烽摸了她兩把,頓時也明白了過來。
“你一直都是這樣?”
“晚上也一直睡不著?”
南煙沒有回答,但躲閃的目光,也就是默認了。
祝烽沉沉的出了一口氣。
難怪這些日子,她即使搬出了冷宮,又到了自己的寢宮,身體都沒見大的好轉,反倒一直都是蒼白消瘦的,每天的神情也帶著倦怠。
整晚整晚的盜汗,又睡不著,身體怎么可能好呢?
而南煙見被他發現,這個時候也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長時間了。
流產原本對女子的身體傷害就極大,她又在回京的路上,在泥潭里打了那么久的滾,寒癥入骨,已經很難根治;加上后來,又出了附子湯換安胎藥的事,雖然沒喝出什么病癥來,但到底是藥不對癥,她的病情就拖延了下來。
后來也有汪白芷他們來診治,又有彤云姑姑照應著,可是,情況也沒大好轉。
盜汗的事,又只有自己知道,若不說,太醫也很難診得出來。
祝烽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的將她拖到自己的懷里,低頭看著她閃爍的目光:“為什么不說?”
南煙沉默了許久,才沉沉道:“為什么要說?”
聽到她這么說,祝烽的氣息更沉了一些。
黑暗中,隱隱的感到了一陣幾乎成形的怒意,將他們兩個人包圍了起來。
南煙甚至感覺到,他抓著自己手腕的手,也在不自覺的用力,幾乎要將她纖細的手腕捏斷一般。
祝烽咬著牙道:“那你要干什么?”
“故意做出病來,讓朕看?”
“讓朕看看,你有多虛弱,你想讓朕心疼,還是想讓朕愧疚?”
聽到這里,南煙的呼吸一窒。
她抬起頭來,雖然房間里的燈盞已經熄滅,一片漆黑,但她的眼睛卻格外的亮,望著祝烽,凄婉中又透著一點倔強,咬牙道:“皇上想多了。”
“妾沒有要讓你愧疚,也不可能讓你愧疚。”
“我身上的病,懲罰不了任何人。”
“我只是懲罰我自己而已!”
聽到她這么說,祝烽的心又是一沉。
“你說什么?”
懲罰自己?
他的眉頭又擰了起來,在這一片漆黑的夜色當中,對著南煙閃爍著的目光,仿佛有一道流光閃過,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那天晚上,她流產的那天晚上,哭著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我知道皇上怪我,皇上恨我,因為這個孩子是你那么期盼,我也萬分期盼,可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我讓他身陷險境,是我不好。”
“可是皇上,能不能原諒我呢?”
“因為,我也很痛,我也很難過。”
祝烽的聲音突然啞了。
喉嚨哽了好幾次,讓他幾乎有些喘不過氣來,感覺到懷里的這具小小的身子,原本就瘦弱冰冷,這個時候仿佛比之前更冰冷了一些。
他伸出手去,將她抱在懷里。
比之前,更瘦了。
祝烽沙啞著聲音,在她耳邊道:“你——”
“你是在懲罰自己?”
黑暗中,一個很低的聲音,輕輕的響起。
像是在應他,又像是無意識的,只是一聲很輕的哽咽,但祝烽感覺到,懷中僵硬又冰冷的身子,慢慢的顫抖著,靠在了他的胸前。
伸手一抹,她的臉上,熱淚滾滾。
祝烽的心都抽痛了。
他一把,用力的抱緊了她。
卻說不出話來。
這么久以來,他只顧著自己的憤怒,卻完全忽略了,那個孩子,也是她所真心期盼了,是在她的肚子里成長了那么久,卻又硬生生的從她的身體里離開。
所有血淋淋的經歷,自己只是聽說。
但她,是真真切切的痛過的人。
自己,又怎么能完全將責任怪在她的身上,去責備已經滿身是傷的她呢?
他用力的抱緊了南煙。
一陣細弱,幾乎細不可聞的哭聲,在黑暗得沒有一絲光線的翊坤宮中響起,祝烽用力的抱緊了懷中瘦弱的身子,任她痛哭,任她滾燙的淚水肆意流淌,沾濕了自己的胸膛。
那種滋味,竟是那樣的心痛。
不知過了多久,南煙終于慢慢的止住了哭泣。
她輕輕的從祝烽的懷里掙脫出來,低著頭,聲音還是沙啞的,輕聲道:“妾,失態了。”
雖然這個時候,她又擺出了疏離的樣子。
但祝烽知道,有些東西,還是不一樣了。
他伸手,輕輕的握著她的肩膀,柔聲道:“不要想那么多,你要好好休息,養好身體,不管什么——養好身體再說。”
“…是。”
說著,便要躺下去。
可祝烽卻將她抱起來,南煙驚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被他放到了床鋪靠外的地方,他將他的被子蓋到了自己的身上。
而祝烽,鉆進了她的被窩里。
“皇上?”
“沒事,睡吧。”
祝烽還伸手,又幫她掖了一下被子。
他的被窩,早就睡得暖融融的,一鉆進去,整個人都舒服了。
可是,南煙的被窩,卻是冰冷的,在這樣的晚上,真的像是冰窟一般,即使祝烽體溫高過常人,這個時候也有些哆嗦。
感覺到他睡得難受。
南煙沉默了許久,終于輕輕的撩開被子,對他道:“皇上,到這里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