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許久,才慢慢的抬起頭來,望向祝烽,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說道:“既然皇上想出了這個辦法,其實,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祝烽看著她:“那你呢?”
這一次,南煙直接咬破了舌尖。
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在她的嘴里綻開了一股腥澀的味道,一陣鉆心的痛,也瞬間遍布了她的四肢五體。
她咬著牙,過了許久,才說道:“我只求皇上一件事。”
“什么事?”
“不論如何,”她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道:“將來,一定要替簡家洗脫冤屈。”
祝烽的氣息微微的一沉。
他慢慢的說道:“當然。”
“這,不僅是簡家的冤屈,也是朕的冤屈!”
聽到這句話,南煙的心里更涌起了一陣酸楚,讓她的眼角微微發紅發燙,有些承受不住了,才低下頭去。
連她,都會在盛怒之下,對祝烽說出那樣的話,而她,原本應該是最了解他的人。
那天下人,又會怎么想?
冷宮中這個安靜的房間內,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南煙有些哽咽的聲音:“好…”
這一天晚上,祝烽留在了冷宮。
只是這一夜,并沒有之前那樣熱情如火的糾纏和耳鬢廝磨,整整一晚,他只是將這個小女子抱在懷中,在很深的,寂靜的夜里,聽著她輕不可聞的啜泣聲。
他知道,她很痛苦。
這個辦法,雖然利弊都不好說,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是他們對不起簡家。他們沒有為簡家洗清冤屈,卻草草的將這件事“蓋棺定論”。
她覺得,自己對不起簡若丞。
那個暖如春風,光風霽月的男子,不管在任何時候,都給她最溫柔的微笑,最暖心的包容,可她,卻對不起他。
感覺到她的淚水無聲的滑落,慢慢的濡濕了自己的衣襟,不一會兒,胸膛上就感覺到一陣濕涼。
祝烽無聲的嘆了口氣。
伸手,將她更緊的抱進了自己的懷里。
接下來的兩天,北平迎來了一場倒春寒。
北風呼嘯,帶著刺骨的嚴寒在城中肆虐,吹得人骨頭都在發顫,原本在枝頭冒出的新綠,被這一場嚴寒一打,又都縮了回去。
人們,也都蜷縮在厚厚的棉衣里,面色灰冷,目光呆滯。
只有茶樓酒館當中,還有一些暖意。
大家走到這個地方,也才會有一些活氣,紛紛脫下厚重的衣裳,你呼我喊,招呼著朋友來一起喝一杯。
幾杯水酒下肚,大家的話也多了起來。
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看上去頗有身份的中年男人說道:“你們知道嗎?寧王的案子,判下來了。”
旁邊一個人立刻說道:“我也聽說了。說起來,寧王的案子怎么判得這么快,照說造反這樣的大案子,怎么也得審個大半年吧,居然不到一個月就審完,而且,人也這么快就處決了。”
“這次的事可不單純。之前靖王謀反,差一點把咱們皇上虧到越國去,現在不還好好的活著嗎?怎么寧王造反,一下子就殺了呢。”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旁邊有個年輕人晃著手中的扇子,優哉游哉的說道:“寧王的案子審下來,三十多項大罪呢,條條都是砍頭的死罪,尤其有一條——”
眾人急忙圍上來:“是什么?”
那年輕人壓低聲音說道:“簡家的滅門慘案,就是他的干的!”
“什么!?”
眾人一聽,大驚失色,有人下意識的道:“簡家?簡家的人不是皇——”
說到這里,旁邊有人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說“不要命了”,那人也嚇得急忙捂住了嘴。
那個中年人冷笑著說道:“這又是你在哪里道聽途說的吧?”
那年輕人也冷笑,說道:“道聽途說?你們也太孤陋寡聞了吧,不僅現在朝中已經傳出了消息,連城門口都張貼了告示。”
“這種事情還要張貼告示?”
“簡家這件事,皇上之前一直背著罵名,好不容易審下來,當然是要昭告天下的。”
“真的嗎?我不信!”
說著,有些人已經望城門口去了。
等他們跑到城門口,果然看見這里聚集了許多人,都仰頭看著墻上貼著的告示,有人看了下來,傷心的嘆道:“簡家一門,冤情終于昭雪了!”
“是啊,簡老那么好的人…”
“幸好,真相大白了。”
許多人都露出了哀傷又欣慰的神情,紛紛感嘆著。
可是,人群中,卻有幾張年輕的面孔,顯得不太一樣,他們的神情復雜,眼神深邃,在看過告示上的文字之后,都沉默的紛紛退出了人群。
他們匆匆的趕到城中,進入了離簡家大宅不遠的一個院落里,這里面聚集了不少人,一看到他們回來,都立刻圍了上來:“怎么樣?”
這些人,都是曾經簡同光的學生。
之前靈堂上的那場動亂,他們也被抓起來審問,后來確認沒有問題,才被釋放,但他們的心中憤憤不平,一直在這附近想辦法,想要查清簡家滅門的真相。
今天,聽說朝廷張貼了告示,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們便讓少數幾個人去看。
那幾個人回來,將告示上的內容告訴了大家。
眾人一聽,臉上都露出了復雜的神情。
半晌,一個看上去最年長的學生冷笑了一聲:“寧王做的?這可能嗎?”
旁邊有人問道:“師哥,你是說——”
“寧王那個時候正在長清城造反,還沒過鶴城呢,怎么可能手伸到北平城來,這根本就是蒙騙大家嘛!”
眾人頓時恍然大悟——
“沒錯,怎么可能是寧王?”
“這是朝廷的人在粉飾太平!”
“騙其他人可以,騙我們可不行!”
“之前我們想要向貴妃問個清楚,不也是被朝廷抓起來了嗎?!”
“老師一家的冤屈,看來是洗不清了!”
大家越說,越悲傷;越說,越義憤填膺。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諸位,簡家的冤屈只靠朝廷,怎么可能洗得清?賊喊捉賊,你們難道真的還想靠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