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家屬的意思,醫生也沒再做任何搶救,倒是來了幾個女護士,幫著家屬擦拭身子,然后換衣裳。
一抹幽白色的身影佇立在角落里,分明就是陳尤嘉,意識很是清明,根本就不像是初升的鬼。
她的眼睛落到了外面,呢喃著問道,“念念,御聞呢?”
第五念一怔,穿衣服的手頓住了,回眸看向了尤嘉,深吸了一口氣,然后詢問了樂悠悠,“堂哥的魂跟著鬼差走了嗎?”
樂悠悠也看見了尤嘉,“進入了京城的境內,鬼差就把他接走了。”在這里唯一不需要牛眼淚就能夠看見尤嘉的,恐怕也就只有第五念和樂悠悠了。
“悠悠,這里就交給你們了,我帶著她出去一趟。”
“行,這里有我和這個小丫頭呢?”
陳尤嘉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在給自己梳頭發的媽媽,內心竟是說不出的滋味兒,二十歲那年,她生軒奇的時候就差點死掉了,害的爸媽傷心至極,那個時候還有爸爸陪著媽媽,現如今就剩下她一個人了,她真的不知道媽媽該如何扛過去?
上前幾步,她從后面抱著她,卻不敢貼著她,生怕自己穿過了媽媽的身體,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第五念沒告訴她,其實陳媽媽和陳爸爸違背天意,給尤嘉續了命,所以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抬頭望向第五念,眼神凄楚迷離,隱藏著內心最大的傷痛,鼻音很重,“帶我去看看御聞吧!”
她率先推開了ICU的大門,尤嘉跟在她的身后。
閔御塵還抱著骨灰盒坐在外面的長椅子上,見她出來了,立刻抬眼看向第五念,只覺得她身后跟著一抹白乎乎的影子,他詢問了一句,“堂嫂嗎?”
第五念一怔,“你能看見她?”
“看不見,但是現在鬼魂一類的東西,我大約能夠看見個影子,有的還能看見顏色。”說到這里,那團白乎乎的影子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甚至是伸出了一只手來,輕輕的撫摸著他捧著的骨灰盒,輕喚了一句,“御聞,我在等你,卻不是等著你變成了骨灰回來?”
她以為做了鬼,人的七情六欲也就跟著消失了。
但是卻沒有,她疼的恨不能抱緊他,而她卻沒有了抱緊他的能力了。
第五念從閔御塵的手上接過了骨灰盒,“我帶你們去找軒奇。”
軒奇已經睡著了,這兩天是寧姐和單曉婷倒著班守著他,這會兒小家伙肯定是又鬧過一陣子睡著了。
寧姐看了第五念捧著蓋著國旗的骨灰盒,多半猜到了孩子的父親可能犧牲了,“寧姐,你先出去等我一下。”
“嗯。”
第五念將骨灰盒放到了桌子上,陳尤嘉站在一邊,滿眼悲痛的望著閔御聞,“我和御聞都走了,我們軒奇該怎么辦?”望著軒奇睡熟的小臉,她又是一陣捧面哭泣,想到軒奇以后的生活,雖然會多了爺爺奶奶疼愛,可畢竟少了爸爸媽媽這么重要的角色,被別人欺負了,會不會自己一個人躲起來哭?
只要一想到這些,她就舍不得離開軒奇。
她抬眼看見了第五念,發現她正看著軒奇,眼底流露出疼惜一點也不作假。
陳尤嘉跪在了第五念的面前,嚇了她一跳,連忙拉扯她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陳尤嘉的身體,她眼眸里映滿了驚詫,她的手竟然穿過了陳尤嘉的身體?
為什么?
將死之人與鬼魂可以接觸到,前些日子,她還能摸到,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難道尤嘉情況不同,所以才導致了有所不同?
第五念還來不及深思,陳尤嘉已經跪在地上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這個舉動將第五念嚇了一大跳,“尤嘉,你這是做什么?”
“念念,你說我卑鄙也好,無恥也罷,我都認了,可是我真的是沒人能夠托付了,我們軒奇還那么小,正是需要爸爸媽媽的年紀,可是天不遂人意,我和御聞都相繼離開了他,我好擔心他以后受了欺負該怎么辦?他生病了有誰陪在他的身邊,他開心 了有誰能分享喜悅,我把你當做朋友,我唯一的朋友,交給誰都不如交給你,更何況你還是他的小嬸,是我唯一能夠信任的人,念念,求求你,照顧好我們軒奇,就算是來生讓我做牛做馬我都愿意。”她跪在地上不停的給第五念磕頭,而第五念卻是再也扶不起她了。
“尤嘉,你起來,如果你是為了軒奇,大可不必如此,我會把她當成我的親生兒子一樣的看待,你若是再不起來,我說的話都作廢。”
她跪在地上,淚眼汪汪的看著第五念,“念念,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知道你的負擔很重了,還這樣給你添麻煩,我是真的很過意不去,可是我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她回眸望向兒子,抽泣的說道,“我太舍不得我們軒奇了,可是我沒有辦法了,我也想留在他身邊,陪著他長大。”
“尤嘉,我可以向你發誓,我會照顧好軒奇,只要我活著的一天,就絕不會虧待,就算是死…”她頓了頓,“我也會安排好所有的一切。”
“我信你,我唯一信的人就是你,我知道我和御聞一走,孩子是必定要回閔家的,所以我媽媽即使有心想要照看軒奇,恐怕也是不太可能了,如果你沒事兒了,只求你帶著軒奇回去看看她,我也就心滿意足了。原諒我這個做女兒的,總是讓她傷心,最后還讓她承受白發送黑發人的悲劇。”
“我將軒奇叫起來,讓你們母子再見最后一面,等一會兒鬼差來了,說不定你們就沒有多少時間了。”
“麻煩你了。”陳尤嘉含淚說道。
輕輕摸著軒奇的小腦袋,“軒奇,快醒醒,你不是找媽媽嗎?”
軒奇揉著惺忪的雙眸,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小嬸?”
“軒奇想不想見見媽媽?”第五念眼眶微紅,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變化,別讓軒奇瞧出了異樣。
畢竟他還小,也不像意墨理解鬼是什么,他還不懂什么是死?
也不知道死便是永遠都不再相見。
軒奇聽到小嬸說媽媽,哭紅了眼睛,緊抓著第五念的手,“小嬸,我想見媽媽,我可以見到我媽媽嗎?”
“嗯,可以。但是,小嬸必須要給你先點兩滴眼藥水。”見軒奇點點頭,她從口袋里拿出常年備著的牛眼淚,輕點在他小小的眼睛里,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卻看見了坐在床前的媽媽,頓時委屈的掉了眼淚,他想要撲進媽媽的懷里,好好的大哭一場。
“軒奇。”
聽到媽媽喚著自己的名字,軒奇僵坐在床上,睜著大眼睛怔怔的看著她。
“媽媽。”
“軒奇,媽媽有話要和你說,你可要聽好了,一個字都不能忘記。”
他流著眼淚,重重的點頭。
“爸爸和媽媽要走了,以后可能要軒奇一個人了。”
軒奇搖搖頭,“爸爸媽媽為什么要走,你們要走,為什么不帶著軒奇一起走,我想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陳尤嘉好想抱抱兒子,他才不過四歲多一點,就要面臨著喪父喪母,老天爺對她的兒子何其的殘忍?可是到了這個份兒上,她卻不能抱抱他,甚至是不能親親他。
“軒奇,別哭,你一哭媽媽的心里就會很難受,你要聽媽媽把話說完,好嗎?”
軒奇很想搖頭,可是這個時候,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說不出拒絕的話。
“軒奇,我和你爸爸不在你身邊,你可能會回到爺爺奶奶的家中,你可能還會見到太爺爺和太奶奶,要記得有禮貌,見到長輩要問好,爺爺奶奶也年紀大了,也許照顧你不是那么周全,你要學著自己一個人洗臉刷牙,穿衣服,吃飯,甚至是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不可以給爺爺奶奶添麻煩,你要做一個乖孩子,只有乖孩子才會惹人喜歡,媽媽希望軒奇做一個好孩子,被人喜歡的孩子。你可記住了?”
軒奇委屈的撇了撇小嘴巴,想哭可又不敢哭。
“軒奇,你可有對媽媽說的?”
軒奇憋了好半天,才問道,“媽媽,軒奇不做一個好孩子,你和爸爸是不是就不走了,那軒奇不做好孩子了,軒奇只要爸爸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