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巧蓮去上班,本打算到了辦公室再勸一勸老韓書記呢。
可沒想到早晨一到辦公室,就看見好多人都圍在宣傳欄前面,交頭接耳的不知道在議論什么。
巧蓮覺得奇怪,趕緊也過去看看,結果發現,宣傳欄上貼著一張大字報呢。
自從五七年七月,縣里在順江村搞“四大”試點兒之后,這種東西就開始出現了。
本意或許是好的,只可惜,被有心人利用,就成了攻訐別人的一種手段。
巧蓮看了一眼,上面寫的正是昨天開會的事情,說大營公社扛了白旗回來,給公社丟了人。
那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說老韓書記不配做領導。
這樣的人應該趁早退下來,給別人讓地方。
巧蓮一看那東西,氣就不打一處來,上前直接給撕掉了。
“一大早都不去上班,跑這來看什么?有什么熱鬧好看的?
白旗紅旗怎么了?丟什么人了,是缺你們吃還是缺你們穿了?”
巧蓮氣的瞪眼前這些不上班卻指著宣傳欄議論的人,“趕緊回去上班,那么多工作不要做啊?
都杵在這兒干啥?咱們公社又不缺門神。”巧蓮生氣沉下臉,頗有一番威勢。
周圍看熱鬧的人一見這樣,有些就不好意思的扭頭要走。
可也有一些人,見到巧蓮撕了宣傳欄上的那張紙,卻不樂意了。
“哎,我說陳書記,你這是干什么?惱羞成怒了?
昨天去開會,那么多公社都扛著紅旗回去,就咱們大營公社扛白旗回來。
你和韓書記就不覺得丟人么?”說話的,正是孫建勇。
巧蓮看了孫建勇一眼,“丟人?為什么覺得丟人?
如今的大營公社,要糧有糧要錢有錢,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為什么會覺得丟人?
難道就因為一次開會,就因為我們沒有吹噓糧食產量,就要丟人?
你這腦子怎么長的,為啥想事情跟別人不一樣?”
孫建勇沒想到巧蓮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直接懟他,當時就有點兒不樂意了。
“我腦子沒毛病,倒是陳書記和韓書記,好像腦子有點兒問題吧。
咱們公社今年的糧食產量再創新高,比往年高出不少呢,為什么兩位書記不說實話,反而減掉了一大半兒?
那么點兒糧食產量怎么跟別人比?這不是自己找著丟人難看么?”
“這下可倒好,扛著白旗回來,咱大營公社所有人的臉都丟盡了。
往后讓咱們公社的群眾,在其他公社人面前可怎么抬得起頭來?
陳書記,難道您還覺得這樣挺光榮不成?”孫建勇一副很氣憤的模樣,抱怨道。
“我和老韓書記在會上怎么發言,怎么報產量那是我們早就商議好的。
如數報產量,然后讓上級領導知道了,今年的收購定額翻倍,那樣你們就好受了?
到時候咱們的豆腐坊酒坊沒有糧食可用,今年明年指著什么掙錢?”
“我說你腦子沒病吧?是大家伙掙錢,兜里得實惠重要,還是那點兒面子重要?
我和老韓書記去開會都沒覺得丟臉,你們這些在家里享福的人丟什么臉?
我告訴你,我和老韓書記這么忍著,為的就是整個兒公社的人。
我就不信了,公社里這些人都指著臉皮過日子?他們不打算吃飽飯了是不是?都想餓肚子啊?”
巧蓮有點兒生氣,這個孫建勇真不是個東西,這時候了不說好好安穩群眾情緒,反倒是在挑動大家伙。
“咱們是公社里的干部,首先要為了人民群眾著想。
難道非得我們出去也吹,咱們公社今年糧食畝產一萬斤,然后上級一高興,讓咱們今年多交十幾萬斤糧食。
那樣你們就開心了,就覺得臉上有光了?”
“你們怎么不想想,那樣的話,老百姓怎么過日子?
要是大家伙沒糧食餓肚子,都上你家吃飯啊?”
巧蓮氣得不行,才不管對方是誰呢,直接開懟。
孫建勇被巧蓮的話懟的臉上漲紅,神情激動,“陳書記,你要明白,你是公社干部,更是國家的干部。
國家培養了你是要你一切以國家為先,不是讓你計較私利的。
要我說咱們公社的群眾就是太自私了,一個個都顧著自己家那點兒蠅頭小利,把國家建設的大事置之不顧。”
“別的不說,就說之前收購鋼鐵煉鋼的事情。
別的公社那些群眾覺悟多高啊,寧可砸鍋賣鐵,也要支持國家建設。
咱們公社可倒好,連任務定額一半都沒完成,就這樣的人,陳書記還護著他們干什么?”
孫建勇撇撇嘴,指責巧蓮和老韓書記太以百姓為重,根本不顧國家利益。
“呦,孫助理這話說的可真動聽啊,那怎么沒見著孫助理帶頭砸鍋賣鐵呢?
就你覺悟高,就你心懷天下啊,那你倒是起個表率作用啊,我怎么沒見著你家鍋?”
論嘴茬子,巧蓮從來不輸任何人。
既然孫建勇今天故意挑事找茬,那就好好說說。
真以為她是老韓書記啊,一般不愛跟人爭論,只默默做事情?
被巧蓮這么一說,孫建勇一時語塞,“我家就兩口鍋,還得做飯吃飯呢。
沒了鍋難道吃生的?”這家伙的氣焰一下子低了許多。
“哦,孫助理家不能吃生的,要吃飯,那別人家就不要吃飯了是不是?別人家就得茹毛飲血當原始人是吧?
你家還有兩口鍋呢,你去問問,咱公社多少人家只有一口鍋?
你讓人家砸鍋賣鐵支援國家建設,那你怎么不說讓他們絕食不吃飯算了?”
巧蓮氣的狠狠剜了孫建勇一眼,這人就是胡攪蠻纏,想要借機會搞事情。
真不是個好東西,也不知道當初是怎么在鄉里當上財政助理的。
“咳咳咳,陳書記,不用跟他們說了。
對于別有用心的人來說,老百姓吃飯的事情跟他有什么關系?
他現在巴不得趕緊往上爬,最好是取代了你我,他來當公社書記呢。”
巧蓮還想再說點兒什么呢,身后卻想起了老韓書記的聲音。
回頭一看,老韓書記臉色黑紅,捂著嘴一邊咳嗽一邊走過來。
快六十歲的人了,本來就有點兒駝背,如今看上去好像更嚴重,佝僂著身子,沒有往日的精氣神,越發顯老了。
“韓叔,別聽這些人滿嘴噴糞的胡吣,咱們的用心百姓都明白。
有的人就是不懷好心故意挑事,千萬別聽了這些人的話,氣壞了自己。”
巧蓮看著老韓書記這樣,很是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