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你可能搞錯了一個問題。”
仇鐵男泡好了茶,將青綠的茶湯倒在白瓷茶盞里,遞到向南的面前,這才開口回答向南之前的問題,他看了一眼向南,淡淡說道,
“你修復的那件藍地緙絲龍紋吉服袍上面,殘缺的洞口有多大?”
“有正常人的拳頭那么大吧。”
向南連忙接過茶盞,放在茶藝桌邊上,然后又伸手比劃了一下。
仇鐵男又問道:“那黃云軒修復的那件紫地緙絲龍袍殘損部位,有這么大的洞口嗎?”
“沒有。”
向南仔細回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都是小殘損,緯線雖然斷了,但經線還在,然后就是右邊的馬蹄袖缺了一只。”
“那就沒錯了。”
陸秋之前一直在聽著,此刻也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估計黃云軒也是沒想到你會這么快就上手修復龍袍,所以也沒特意跟你講明白,當然了,這不怪他,說實話,換作是我們,我們也想不到。”
“紡織品文物的修復,如果殘損的部位不大,一般情況下都是采用托補的方式,這種方式,跟你們古書畫修復其實有點類似,也就是在殘損部位的下方墊上一塊紡織工藝相同、經緯線走向一致的補塊。”
頓了頓,他解釋道,“但是,如果殘損的部位比較大,比如像你說的拳頭大小的破洞,那就不能這么修復了,必須沿著龍袍的經緯線,用相同粗細、相同顏色的絲綢將殘損位置織補起來。”
“重新織補?”
向南愣了愣,下意識地說道,“這意思,豈不是說要修復這件龍袍,還必須要熟練掌握緙絲織造技術?”
“不然你以為呢?”
仇鐵男瞥了他一眼,臉色平靜地說道,“紡織品文物可不是那么好修復的,要不然的話,整個國內也不會就這么一點紡織品文物修復師了。”
“那倒也是,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向南只是驚訝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過來,有難度才有意思,真要是沒什么難度,隨隨便便就學會了,那才真是沒意思呢。
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想了想,他問道,“我之前聽孫老師說,姑蘇那邊現在還有不少精通緙絲織造的人,我打算近期往那邊走一趟,看一看,不知道兩位老師知不知道什么緙絲工藝大師?”
陸秋和仇鐵男對視了一眼,心想,這小子,果然不是碰到一點小困難就打退堂鼓的人啊,這是打算到姑蘇那邊找緙絲工藝大師學習緙絲織造技術?
要說緙絲文物的修復,還真得那些緙絲工藝大師出手才行,一般的文物修復師,也就只能修復修復刺繡、織錦一類的紡織品文物,緙絲技術,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學會的。
哪怕是他們兩位專家,在修復緙絲龍袍時,也需要找緙絲工藝大師來搭把手,要不然,還真不一定比得過黃云軒。
人家黃云軒,那是正兒八經學了好幾年緙絲織造工藝的。
“罷了罷了,向南雖然是專家級的修復師,但也算得上自己的后生晚輩,能幫還是要幫的。”
陸秋暗自嘆息一聲,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笑著說道,
“姑蘇那邊的確是緙絲制品的主產地之一,這緙絲織造技藝,還被列入了聯合國非物質文物遺產名錄,正好,我有個朋友,他是姑蘇緙絲織造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年紀跟我差不多大,名叫柳河川。一會兒我留個電話給你,你到了那邊就直接過去找他好了,不過,他教不教你,就得看你自己了啊。”
“哎呀,那真是太謝謝陸老師了。”
向南大喜,他原本沒抱什么希望的,只是隨口提了一句,沒想到陸秋還真有認識的緙絲工藝大師,而且還是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至于陸秋最后面的那句話,他自動忽略了。
這柳大師真要是不教,那他就發揮出追女孩子的“絕技”好了,不就是“嘴甜、心細、臉皮厚”嘛,他也會的。
幸好姚嘉瑩、何雨萱她們幾個女孩子沒在,要不然讓她們知道向南還懂得這些,估計也會大吃一驚,估計“木頭人”這頂帽子也戴不到向南的頭上來了。
陸秋和仇鐵男兩個人都很忙,也沒太多時間和向南閑聊,三個人喝了幾泡茶,向南趁機向兩位老專家請教了一些紡織品文物修復技術上的事情,將自己在實操中遇到的問題都提了出來。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不多問幾個問題都感覺有點對不住自己。
實際上,每一個文物修復專家,在自己擅長的領域里多少都有幾手絕活,當然了,這“絕活”可不是說教就能教給你的,除非是衣缽弟子,一般人想都不要想。
向南也沒打算讓兩位老專家自己的“絕活”教給自己,他提的問題都只是具體的文物病害處理手法,這些東西并不犯忌諱。
兩位老專家也沒有讓他失望,不說知無不言,言無不說,至少在這些小問題上,那是毫無保留的,說白了,還是看在向南的天分驚人,心里面升起來愛才之心。
三個人聊了一陣子,向南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和兩位老專家提出了告辭。
陸秋也跟著站了起來,有些感慨地笑道:
“向南,你在文物修復上的天分,實際上在幾年前跟著老孫學習古書畫修復技藝時就展現出來了,只是沒想到,你會學得這么快,我們都老了,那些還沒來得及修復的文物,可都要著落在你們這些年輕人身上了,所以,你還是得加油啊。”
“說什么胡話呢?向南原本就很努力了。”
仇鐵男側頭看了一眼陸秋,皺了皺眉頭,對向南說道,
“向南,別聽這些不靠譜的老頭瞎說八道,工作歸工作,還是要學會勞逸結合的,還有,別給自己背負太大的責任,幾輩人都背負不起的東西,你一個人,更背負不起!”
“謝謝兩位老師,我知道了。”
向南看著兩位老專家臉上溝壑縱橫的皺紋,一臉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