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3月17日,倭軍飯冢旅團5000多人,忽然從蘇省崇州城郊的姚港附近登陸,江防保安隊兵力單薄,無力防御,被迫后撤,棄城而去。
日本不費一兵一卒,就占領崇州城,并分兵相繼占領其他重要領域,等到老百姓們都睡夢中驚醒時,只見鐘樓上高懸著的旗幟已經變成了膏藥旗。
一時間,崇州城內的百姓,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邱家大院里,一個身穿青色棉大褂、留著中分頭的三十多歲的青年,一手提著下擺,躲在院子的大門后面,拉開一條小縫往外面瞅了好一會兒,這才將大門栓死,急匆匆地往大堂里去。
“爹,爹!”
一陣大呼小叫,這青年很快就來到了大堂里。
只聽見書房里一陣響動,緊接著傳來一個滄桑但沉穩的聲音:“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從里面走出來一個頭戴瓜皮帽、須發皆白的老者。
這老者就是邱家大院的老爺,邱仁福,剛剛那位青年,則是大少爺邱啟興。
“爹,倭國鬼子來了,咱們,咱們逃命吧!”
邱啟興一見老爹,頓時一臉慌張地說道,“那鬼子可兇殘得很,前一段時間,都把金陵糟蹋得不成樣子了!”
“逃?”
一聽到這話,邱仁福慘然一笑,緩緩搖了搖頭,說道,“崇州城四面八方恐怕都被鬼子給包圍了,你往哪兒逃?被抓住了,那就是死路一條,留在城里小心一點,或許還能逃過一命。”
“留在這里,豈不是成了待宰羔羊?”
邱啟興使勁跺了跺腳,一臉惶恐不安地喃喃道,“不行,我得想想辦法!”
邱仁福一愣,他看著這個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泡妞遛狗的兒子,下意識地問道,“你能想什么辦法?”
正在這時,大門外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地敲門聲,緊接著一個聲音在外面肆無忌憚地大喊道:
“快開門,所有人都趕緊到外面來集合,皇軍要開會了!不出來的全都槍斃!”
邱仁福臉色黑沉,邱啟興的臉上卻是一片煞白,過了好一會兒才興奮道:
“爹,有救了,有救了!”
“什么有救了?”
邱仁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訓斥道,“都一把年紀了,說起話來還是這么顛三倒四!”
“爹你沒聽出來?剛剛在外面喊話的,是劉全德啊,他是老劉家的,是兒子的好兄弟!”
邱啟興一點也不在意,他滿臉激動地說道,“他能代表皇軍來喊話,肯定是跟皇軍搭上線了,我一會兒就去找他,讓他也幫忙想想辦法!”
邱家在崇州城里也算是大戶人家,以前世道還沒這么亂的時候,邱家的綢緞莊子幾乎遍布蘇揚、無錫等地。
不過,相比較起來,邱家在崇州城里還談不上是最有權勢的,最有權勢的人家,是邱啟興提到的劉家,劉全德就是劉家的公子。
“什么皇軍?那是鬼子!是強盜!”
邱仁福氣呼呼地說道,“小鬼子在咱們華夏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你居然還想給他當狗腿子?”
“爹你懂什么?我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皇軍勢大,咱們這些手無寸鐵的小老百姓,不委曲求全,難道還要等刀子架到脖子上來嗎?”
邱啟興一臉無所謂地搖了搖頭,說道,“螻蟻尚且偷生呢,更何況你我?”
“你,你這個逆子!”
邱仁福說不過他,氣得渾身發抖。
天空灰蒙蒙的,就好像頭頂上蒙了一層灰黑色的幕布一般,讓人感覺壓抑得透不過氣來。一陣微風吹過,帶著細細的雨絲刮在臉上,冰冷刺骨。
崇州城鐘樓下,此刻已經站立著一排荷槍實彈的倭國士兵,在這群士兵的前面,則是一位身穿黃色軍裝,腳穿軍靴的倭國軍官,他手上戴著白色的手套,雙手正駐著一柄倭刀,正冷冷地打量著對面的上千名老百姓。
場中一片寂靜,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打傘。
一個個身穿著破舊棉襖的老百姓,縮著脖子和相熟的人擠成一團,仿佛聚攏在一塊就能夠讓自己更加有勇氣似的,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麻木的,有驚恐的,更多的是茫然。
邱仁德一家人也都擠在人群里,幾個妻妾和兒媳圍在身邊攙扶著他,下人們則圍在老爺老夫人們的身邊。
邱仁德繃著一張臉,神情嚴肅,他定定地望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任由雨絲打濕了他的前額,雨水順著臉上縱橫溝壑的皺紋,緩緩地流了下來。
邱啟興卻是墊著腳東張西望,眼神里惶恐不安,又有些期待。
等人到得差不多的時候,一個里面穿著小馬甲、外面套著深色長外套,鼻梁上架著一副圓眼鏡,嘴唇上留著一撇八字胡的年輕人縮著腦袋,點頭哈腰地走了上去,臉上帶著獻媚的笑和那位倭國軍官低聲說了些什么,那位軍官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臉陰沉地望著對面的老百姓,等那個年輕人說完了,才使勁點了一下頭。
那八字胡年輕人似乎得到了肯定,一臉興奮地使勁點了點頭,然后邁著大步,幾步走到人群面前,原本像蝦子一樣的腰桿在這幾步之間,竟然奇跡般地挺了起來!
他一手撐著腰,一手拿著個話筒放在嘴邊,大聲喊道:
“鄉親們,皇軍托我向大家傳句話!皇軍說了,皇軍此次在崇州城只剿匪,不殺良民,城內所有的商號,三天之內必須恢復營業,否則所有商號統統查沒!”
八字胡年輕人一連喊了三遍,對面的人群里沒有一個人作聲,他覺得有些尷尬,于是眼睛在人群里找了找,一眼就看到站在前頭的馬老板一家人。
這馬老板是糧油店的老板,城內有三成的糧油店都是他家開的。
八字胡年輕人幾步走到馬老板的面前,笑著招呼道:“馬叔,老百姓們可不能沒了糧油,不然都得餓死啊,您帶個頭,響應一下唄。”
馬老板沒說話,他家的兒子卻是“呸”了這八字胡年輕人一臉,不屑地說道:“哼,商號是我自家的,我想開就開,想關就關,這你也管得著?”
“我管不著,可皇軍管得著啊!”八字胡年輕人冷笑一聲,不陰不陽地說道,“現在可不是當初了,馬叔,識時務者為俊杰!”
“你這狗漢奸,還敢教訓起我爹來了!”
馬老板的兒子一瞪眼,掄起手掌沖上前就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你給老子滾,我家的商號寧可關了也不開!”
八字胡年輕人被一下子扇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