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屆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一等獎得主是——”
長安博物館副館長兼主持人衛顯華,此刻也是微微有些激動,頓了一頓,他才繼續大聲說道,“來自金陵大學的向南!”
“轟!”
底下那些還不知情的修復師們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之后,頓時又是一陣喧嘩。
“向南?他不是古書畫修復專家嗎?怎么還精通古陶瓷修復?”
“是啊,太讓人驚訝了,不過說起來,這年輕人還真是厲害啊,不服都不行!”
“長江后浪推前浪啊,年輕人里面能有這么厲害的人出現,是好事啊!”
這邊一群年過百年的老一輩修復師在感慨著,一副老懷開慰的模樣。
而在另一邊,吳江也是眉飛色舞,比自己得了獎還開心,一臉得意地對身邊的那些人說道:
“我跟你們講,這個向南啊,當初可是跟著我…的老師學習了一段時間古陶瓷修復基礎的,在金陵的時候,他天天都要喊我師兄的!”
一個年輕修復師一臉懷疑,低聲問道:“真的假的啊?向南可是古書畫修復專家,他能喊你師兄?”
“當然是真的!”
吳江臉色頓時嚴肅了起來,怎么個意思?居然還敢質疑?!
“他雖然是古書畫修復專家,可在古陶瓷修復領域,那時候的他就是個小菜鳥,能不叫我師兄?”
年輕修復師還是不相信,繼續問道:“那你的意思是,向南入門比你晚,那時候水平沒你高了?”
“那還用說?”
吳江一臉鄙夷地看著他,你怕不是個傻子?
向南要是入門比我早,那得我喊他師兄!
年輕修復師對吳江鄙夷的眼神絲毫不惱,他淡笑一聲,緩緩開口問道:
“那請問一下,向南現在拿了一等獎,你這位師兄拿了什么獎?”
吳江一臉詫異地看著他,只覺得頭頂上天雷滾滾。
這,這特么是杠精轉世了嗎?!
“向南…”
姚嘉瑩聽到臺上主持人宣布一等獎得主之后,忍不住喃喃自語。
這一次來長安參加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家里面倒是沒有給她指定什么樣的任務和目標,反而是她自己心高氣傲,覺得只要那些老專家們不出馬,這第一就非她莫屬了。
然而,她猜中了開頭,卻沒有猜中結尾。
這次比賽,那些老專家們當然不會親自下場,來參賽的那些修復師,在姚嘉瑩的眼里,都是一些籍籍無名之輩。
至少,她是沒有聽說過這些人的。
然而,結果卻是出乎了她的預料——
沒有踏著五彩祥云來救她的真命天子,倒是來了一個搶了她一等獎的臭小子。
姚嘉瑩瞥了一眼正站在那兒,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對著身邊恭喜他的人不斷拱手道謝的向南,忍不住撇了撇嘴:
“還是個古書畫修復專家?有點意思。”
“黑幕!這絕對有黑幕!”
清醒過來之后的李德坤,憤怒不已,他的一雙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在厚重的眼袋的襯托下,顯得有些面目猙獰。
他在心里瘋狂咆哮著——嗯,他很清醒的,要是當眾喊出來,肯定要被“請”出去了,說不定二等獎都得取消掉,二等獎的獎金好歹也有10萬塊錢呢。
說實在話,李德坤雖然在意一等獎的20萬元獎金,但他更在意傳聞中的“一等獎獲得者有希望被評為國家級專家”這件事。
他渴望了十幾年的機會啊!
“向南,他這么年輕就已經是古書畫修復專家了,怎么可能還有精力將古陶瓷修復技術磨練到比我還精湛的程度?”
此刻的李德坤那是看什么都懷疑,他甚至連隱隱約約看到的向南的笑容,都感覺虛偽至極,
“我呸,我才不相信呢,什么天才,天才也得下苦功才行!這事兒肯定暗箱操作了,說不定這一整個比賽都是專門為某個人量身打造的,目的就是為了將他推出去!”
“等比賽結束了,我一定要找賽事組委會討個說法,要好好看一看向南修復的古陶瓷,究竟是個什么樣的高深水平!”
頒獎典禮很快就結束了。
這一次比賽,可以說舉辦得相當成功,尤其是向南意外參賽,并且奪得了比賽的一等獎,更是賽事組委會意想不到的驚喜。
要知道,向南原本就是古書畫修復專家,而且在最近這段日子里,屢屢成為文博界里的風云人物。
這樣一個人物,來參加古陶瓷修復大比并奪魁,無疑大大增加了這次比賽的話題和關注度。
給獲獎者們頒獎之后,首屆華夏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就圓滿結束了。
來自全國各地的修復師們,一個個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思,很快就離開了多功能會議廳。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午飯過后就要回自己所在的博物館里去了,離開了兩三的時間,那些還沒有修復完成的古陶瓷,還在等著他們回去修復呢。
當然,還有極個別的人,也會趁此機會在長安多留幾天,好好逛一逛,看一看這十三朝古都的無盡風采。
李德坤此刻卻是沒有那么多想法,他只想找賽事組委會討要一個說法。
當然,隔了這一小段時間,他也冷靜了不少,當然不可能像之前剛聽到一等獎得主不是自己時那樣沖動,他只會向賽事組委會提出想看一看向南修復的古陶瓷,想必這個要求,他們應該不會拒絕才對。
如此一來,只要自己在向南修復的古陶瓷上,發現了漏洞,那就可以向組委會提出質疑。
自己也不要一等獎的名分,更不要組委會補償自己10萬塊錢的獎金,他只要組委會向國家文物局提名自己為國家級專家就可以了。
如果沒有發現漏洞…
這怎么可能?!
向南的古陶瓷修復技術不可能比自己還要好,一定有漏洞!
想到這里,李德坤也就不再耽擱時間,徑直來到了長安博物館古陶瓷修復中心。
首屆華夏古陶瓷修復技藝大比的臨時辦公室,就設在古陶瓷修復中心的一間辦公室里。
此刻,比賽已經結束,長安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正在里面收拾東西。
工作人員都知道李德坤是本次比賽二等獎獲得者,也是非常熱情地將他請了進來。
問明了李德坤的來意,一位工作人員很爽快地答應了,笑道:
“當時向南修復的古陶瓷被拿進會議室,給專家們評審的時候,我就在門外候著。沒過一會兒,我就聽到專家們在里面大呼小叫起來了,心想肯定是向南修復的太好了,果然啊,他就拿了一等獎。”
李德坤面無表情,嘴角抽搐了兩下。
扎心啊!
這位工作人員到現在才忽然想起來,面前的這位是二等獎獲得者,這話他應該不愛聽啊,于是連忙轉移話題,有些尷尬地笑道,
“李老師,你稍等一下,我這就把向南修復的古陶瓷給你找出來。”
說著,這位多嘴的工作人員就急匆匆地離開了。
沒過多久,他就搬來了一個小箱子,輕輕地放在了李德坤面前的桌子上。
工作人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說道:“那李老師你慢慢看,我就先去忙了,有事你喊我一聲就可以了。”
“好,多謝你了。”
李德坤點了點頭,低頭看著這只小箱子。
在這個箱子上面,用記號筆寫的“1號”依舊還留在上面。
他心情有些復雜,伸手慢慢將箱子打開,從里面取出來了一個古陶瓷器物——雕塑龍紋罐。
一看到這個瓶子,李德坤腦海里所有雜亂的思緒全都被拋開了,整個人也立刻靜了下來。
這不是一種技能,而是三十多年古陶瓷修復生涯練就出來的本能。
只有徹底地冷靜下來,才能作出準確的判斷——
比如說,從器型、紋飾,以及釉色來判斷這件古陶瓷的年代,再從斷口的老化程度、器身的土蝕情況和釉面剝落的嚴重程度,來擬定修復方案。
這種判斷的正確與否,直接會影響到古陶瓷器物修復情況,一旦判斷失誤,則很可能修復失敗,對這件器物造成不可挽回的二次傷害。
然而,李德坤在第一眼看到這件雕塑龍紋罐的時候,就先是愣了一愣。
這龍紋罐是完好無損的?
這念頭一冒出來,他就嚇了一跳,不可能吧?
想了想,他還是拿起放在箱子底下的修復方案,翻看了起來。
越看,李德坤的眼睛就瞪得越大;越看,李德坤的臉色就越是蒼白。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李德坤忽然手一松,一直在手里緊緊拽著的修復方案“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自己也是軟軟地靠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了一句:
“原來,這個世界真的有天才啊!”
李德坤去找賽事組委會討要說法的時候,向南也走出了多功能會議廳。
他正想著要不要給老師打個電話,江易鴻的電話就先打進來了:
“頒獎典禮結束了吧?到博物館大門口來吧。”
“已經結束了,我馬上過來。”
掛了電話,向南便朝博物館的大門口走去。
走了沒多遠,忽然感覺邊上有人正在看著自己。
他轉過頭一看,見到一個面相清冷的女孩正朝自己走來,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這女孩他認識,也不對,不是認識,是知道她。
就在剛剛的頒獎典禮上,這個名叫姚嘉瑩的女孩奪得了二等獎。
向南當時也是忍不住贊嘆:
這姚嘉瑩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跟自己差不多,居然就拿了二等獎,真是厲害啊!
他有這個想法,可沒有一點自夸的意思。
要知道,他能有現在的成績,那都是有外掛的,可這姚嘉瑩沒有啊,那是實實在在靠自己的努力練出來的技術。
不過,這姚嘉瑩來找自己想干嘛?
自己跟她又不熟…
正想著,姚嘉瑩就已經來到了身邊,輕聲開口道:“向南?你也是金陵人?”
“是啊,有事?”
向南抬手看了看表,表示我很忙的,老師在等我呢。
姚嘉瑩看到向南的動作后笑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清冷的表情,說道:“我也是金陵人,‘博古軒’就是我家開的,希望以后有機會可以再切磋切磋。”
說完,她也不等向南回復,轉身就離開了。
向南一臉無語看著她的背影,心里暗暗惋惜,這女孩長得是蠻好看,可惜腦子不怎么好使,我跟你都不認識,切磋什么啊?
再說了,修復文物那是工作,是責任,可不是拿來爭強斗勝的。
他搖了搖頭,得嘞,不去管她,還是趕緊去找老師好了。
剛一轉身,向南就嚇了一跳,前面又有一個女孩子過來了,大老遠地就喊道:“向南,你什么時候回魔都?咱們一起走啊!”
這女孩他也知道,這次比賽的三等獎獲得者方玉婧,是來自之江省博物館的。
可…可他也不認識她呀,方玉婧干嘛這么熱情,搞得自己跟她很熟似的!
方玉婧原本正和閨蜜聊著天呢,可沒打算來找向南搭訕。
按照她的想法,就算要跟向南接觸認識,那也可以光明正大,讓老師帶自己再到魔都古陶瓷修復中心一趟就行了。
理由?理由很多啊!
比如說,想跟向南一起工作一段時間,可以趁機共同進步共同提高;
再比如,可以跟向南討教一下古書畫修復技藝,也許能間接地提高自己的古陶瓷修復技術。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方玉婧忽然發現那個二等獎得主姚嘉瑩,她她她,她居然這么不要臉地去湊到向南的面前去了!
叔叔能忍,嬸嬸也忍不了啊!
于是,方玉婧腦子一熱,就沖了出去…
這時候,四周還有不少沒走的修復師,聽到方玉婧這么一喊,都紛紛將好奇的目光投了過來。
向南老臉一紅,感覺好尷尬。
怎么辦?老師沒教啊!
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我還要待幾天,沒那么快走,你先回去吧。”
向南說完這句話后,自己都愣住了。
聽到這句話后,方玉婧一個踉蹌,停住了腳步,也愣住了。
還沒走遠的姚嘉瑩,此刻回過頭來,看了看方玉婧,又看了看向南,忽然笑了起來。
“跑這么急干什么?看你臉紅的。”
江易鴻一臉和藹地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向南,笑呵呵地說了一句。
向南連忙轉移話題:“老師,我們現在去哪兒?”
“先去吃飯,然后帶你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江易鴻還沒有開口,坐在他邊上的朱遠舟搶著說話了,笑道,“向南,你這次拿了一等獎,中午咱們就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說,你想吃什么,我請客!”
向南如今在文博界里,可是炙手可熱的人物。
比賽剛一結束,朱遠舟就已經聽到了很多消息,說是各個博物館如今都有了動靜,似乎是想將向南給請到自己家里去。
他當然也想著要跟向南打好關系,以后自己的藏品需要保養維護,或者拍下了什么殘缺的文物,那就都可以交給向南了。
向南還沒說話,江易鴻先不滿了,他抗議道:“老朱你這樣不行啊,當著我的面巴結我的學生,我這老臉往哪兒擱?”
“嘿,你這么說就不對了啊。”
朱遠舟也是個妙人,腦子一轉就說開了,“我連你的學生都得巴結,這不襯得你更加厲害了么?”
“哈哈哈哈!就你會說話,我要不是認識你幾十年,還真會被給忽悠了。”
江易鴻一聽,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朱遠舟有一點沒有說錯,沒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徒弟被人巴結,更加開心的事情了!
這至少說明了一點,自己授徒有方啊!
因為下午有正事要辦,所以,午飯吃得比較簡單。
當然,“富三代”的爺爺說的簡單,在普通人的眼里,那就很不簡單了。
吃過飯之后,一行人便又重新坐上車子,往長安市區的東邊徑直而去。
越往前,道路兩邊的建筑就變得普通了起來,到后來,車子直接就上了高速路。
“這是要去哪兒?”
向南一腦袋漿糊,回頭看了看老師和朱遠舟,兩位老人都已經閉上眼睛開始打瞌睡了,他便只好閉了嘴,也打消了詢問司機的念頭。
管他去哪兒,反正不可能把我賣了。
想著這些,向南干脆掏出手機,玩起了水果連連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他沒闖過第十關,車子就停了下來。
坐在后座的兩位老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也醒了,江易鴻拍了拍向南的肩膀,笑道:
“走吧,這次我是挖了個坑讓你跳,就看你跳不跳了!”
什么坑?老師還挖坑給我跳?
向南腦袋有些懵,搞不明白江易鴻到底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
稀里糊涂地下了車,向南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弧形屋頂的現代化建筑,前面整齊地擺著一排一排的不銹鋼鐵馬。
再抬頭看時,在這棟建筑的上方,橫掛著一塊巨大的黑色木制匾額,上面寫著一排金色大字:
“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