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認真的男人很帥。
實際上,認真工作的男人會更帥。
向南莫名其妙地將話題聊死了之后,干脆一頭扎進了那堆破損的陶瓷器物里,開始分門別類起來。
古陶瓷器物的清潔工作,與古書畫修復中的洗畫完全不一樣。
這一點,向南在來到古陶瓷修復中心前,就已經查閱了大量的資料,因此,也并非是一無所知。
之前趙子和趙老師說的那幾種古陶瓷清洗方法,并不能隨意使用,而是要根據陶瓷器物的胎質、風化情況、釉面完整程度等多種情況來綜合考慮,從而選擇出最合適的、不傷害陶瓷器物本身的清洗方法。
就比如說,機械清除法,是利用小型超聲波清洗機、電動刻筆刀、毛刷和銅刷等工具,清除器物上的污垢。
這種方法,就不能使用在胎質松軟、風化嚴重的古陶瓷器物上,否則很容易會對器物造成二次傷害。
然而,機械清除法對于那些不宜采用水洗、酸洗和浸泡方法進行清潔處理的器物來說,卻是非常適用的。
皂液洗滌法,則是用肥皂水、洗潔精等溶液浸泡洗刷修復器物,祛除其表面的雜物和污垢。
這種方法,是古陶瓷清潔工藝當中最常用的,適合大部分器物的清潔。
但需要注意的是,對于低溫燒制的陶器、彩繪陶和風化粉化嚴重的器物,皂液洗滌法就不能使用。
因為怕這類器物遇水后酥解,彩陶上的彩繪紋飾也會由于水洗而遭到破壞。
也正是由于古陶瓷清潔工藝的復雜性,向南在給這些破損的古陶瓷分類之時,也是小心謹慎,仔細觀察每一片碎陶瓷的彩繪紋飾和風化情況。
在這個過程當中,他并沒有動用“回溯時光之眼”,因為用不上。
實際上,“回溯時光之眼”也只是能幫助向南看到文物的前世今生,并不能讓他瞬間擁有修復文物的能力。
一切都得靠自己的努力。
將一部分破損的古陶瓷器物分開之后,向南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隨身攜帶的雙肩包內,掏出一支筆和一本筆記本來,又搬過來一只矮凳子,坐在雜物間的門口,開始埋頭記錄了起來。
一旁的吳江見了,覺得好奇,便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走到向南的身后,探頭探腦地看了看,打趣道:“向南,你在記錄什么呢?趙老師不檢查課堂作業的。”
“沒什么,我就是隨便記錄一下。”
向南頭也沒有抬,一只手拿著一只破損不堪的雙耳陶罐,另一只手不停地在本子上寫著,“主要是區分一下這些陶瓷器物的破損情況,清洗的時候,就更方便一些。”
“有什么用?”
吳江一邊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一邊忍不住說道,“這些破碎的古陶瓷器物,都沒辦法修復了,基本已經放棄治療了!”
向南抬起頭來,笑了笑,將那個雙耳陶罐小心地放到一邊,又捧起另一個缺了瓶底的青花瓷瓶,一邊觀察一邊記錄。
吳江見他不聽勸,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說,繼續做自己手上的事情去了。
在他看來,向南這種做法,純粹就是在浪費時間。
清洗古陶瓷這種事情,基本上沒什么技術含量,看得多了,做得多了,也就慢慢熟悉了。
有這時間,還不如早點完成趙老師給的任務,提前一步接觸拼對粘接、配補等技術含量高的修復工藝,那才是正經呢!
“不聽師兄言,吃虧在眼前啊!”
別看你是古書畫國家級修復專家,可到了古陶瓷修復中心,你就還是個小菜鳥。
等著吧,早晚有你后悔的時候。
花了三天時間,向南總算是將雜物間里堆積了許久的,如同小山一般的廢棄古陶瓷全都清理了一遍。
就連筆記本,也記了滿滿三大本。
在這三天的時間里,他幾乎每天早上都是第一個到的古陶瓷修復中心,也是最后一個離開這里,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廢寢忘食了。
就連師兄吳江也暗暗佩服。
換作是他,肯定做不到這種程度。
修復古陶瓷,對于吳江來說,充其量只是一份養家糊口的工作而已。
工作只是生活的一部分,但生活卻不全是工作。
如果說當初踏入文物修復行業,有那么一點“為祖國文化傳承貢獻自己青春”的情懷的話,如今,這份情懷依舊在,卻早已被生活給擠壓得剩不下多少了。
讓他像向南一樣,全身心投入到修復古陶瓷里,就算他愿意,他女朋友也不會愿意。
“年輕,就是好啊!”
吳江頗有點羨慕向南的這種沖勁和狠勁,他能在古書畫方面作出如此成績,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舍得對自己狠的人,那才是真的狠人。
趙子和連著三天沒管向南,基本上屬于放養狀態。
他相信向南,這么一個聰明又有想法的年輕人,無論做什么事,都是有章法的。
也正是因為此,如今三天過去了,向南一件廢棄古陶瓷都沒有清理,他也沒有跑過去指手畫腳。
對于向南的學習態度,趙子和是滿意的。
現在的年輕人,和女朋友面對面吃個飯,都要捧著個手機舍不得放開,就好像手機比女朋友還重要一樣。
你讓他像向南一樣,天天面對著一堆灰撲撲的破瓷爛碗?
說不準他連十分鐘都坐不住,就撅屁股走人了。
臨到下班的時候,趙子和故意慢慢晃悠到向南的面前,漫不經心地問道:“都快下班了,收拾收拾,趕緊回去,別整天耗在這里了,文物修復的手藝,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學會的。”
“好,我記錄完最后這一點,就走了。”
向南忙得連站起來打招呼的時間都沒有,“趙老師,我有幾個地方不明白。”
“哦?哪里不明白?”
趙子和頓時來了興趣,古陶瓷清洗,說來挺簡單的,總共就四種方法,這種不行,就換一種好了,向南這才來三天,就能問出問題來了?
“古陶瓷的機械清除法和皂液洗滌法,我基本上弄明白了。化學除垢法,也只是專門針對陶瓷器物表面上附著的碳酸鈣鎂等銹堿或二氧化鐵等污染。”
向南抬起頭來,看著趙子和,一本正經地問道,“假如有一件彩繪陶,它風化嚴重,又沒有附著碳酸鈣鎂銹堿或二氧化鐵污染,它應該用什么方法來清潔?”
趙子和忍不住渾身一顫。
彩繪陶,不能用水泡,會破壞彩繪,所以,皂液洗滌法不能用了;風化嚴重,不能用銅刷,機械清除法也不行了;都沒有銹堿,化學除垢法也用不上。
至于有機溶劑,那也只是針對油污有效,地銹怎么破?
這到底是哪來的學生?
腦子到底怎么長的,怎么會想出這么古怪的問題?
趙子和沉默了三秒鐘,忍不住問道:“這種彩繪陶,不存在吧?”
向南沒有說話,默默地從身后拎出來一個缺了一半的彩繪陶罐來…
趙子和:(=゚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