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兩天,甄熙除了吃飯,基本就躺在床上。
漫畫在床邊撲了一地,他完全沒有感覺,每次下床,腳都會踩在書上。
妻子看到兒子這種狀態,心里更加擔心,詢問甄鐸,甄鐸也沒什么辦法。
甄熙現在有了心結,如果不解開,恐怕很難振作起來。
甄鐸能幫著甄熙疏導心理的想法,卻不能幫著他戰勝自己。
所以,更多還是要靠甄熙戰勝自己。
吃過晚飯,甄熙再次回到了房間,腳下突然一滑,打了一個趔趄,差點栽倒。
他低下頭,原來是一本漫畫的塑封破了,剛才就是塑封與封面剝離開來,腳下沒有踩實。
什么破漫畫!
甄熙再次抬起腳,想要踩下去,卻看到一個穿著古裝的青年人,正雙指夾著黑子,目光專注地看著他。
他可以不在乎漫畫,但他還是不舍得將圍棋踩在腳下。
腳緩緩落下,甄熙蹲了下來,將地上的漫畫一一撿起,隨后關燈,上床休息。
連續幾天,他一直都躺在床上,困意早就沒了,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輸給樸永泰的畫面。
甄熙內心煩躁,最終還是從床上坐起,打開床頭燈,環視左右,看到了剛剛撿起的漫畫 《棋魂》?好像聽說過…
甄熙拿過第一卷,翻開看了幾頁,才想起來,他在兩年前看過這部漫畫。
那時候覺得這本書就是垃圾,現在看來,又是另一番滋味。
如果自己也有佐為,應該不會輸給樸永泰吧?果然,還是這樣比較舒適…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打得討厭的對手滿地找牙。
甄熙心里一陣苦笑,同時也對自己狠狠的鄙視一番,他根本沒資格鄙視小光。
不知不覺間,甄熙看完了第一卷,隨手又找出了第二卷。
小光和他想的不一樣。
起初,他以為小光只是借著佐為的實力,狐假虎威…原來,小光也想靠自己的實力下棋。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在絕對實力面前,內心的意志,根本不堪一擊,最后他不還是輸給了小亮?
枕邊的漫畫一本本的多了起來,《棋魂》講述的故事,也被甄熙看在心里。
從小光進入道場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時候。
那時,他應該只有五歲,跟著父親來到道場,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圍棋,很多東西都不太懂,但在一年后,便已經能和比他大四五歲的小孩對弈,互有勝負,到了第二年,便已經比一部分學員厲害了。
甄鐸一頁一頁的翻過的《棋魂》,小光在道場的劇情,與他的經歷重合在一起。
再接下來,便是定段賽。
甄熙參加定段賽是在三四年前,看到這一段,又勾起了他的回憶。
定段賽的每一局對弈,棋手們都在全力以赴,每一次拼搏,都想贏得最后的勝利。
但是,比賽有輸有贏,那時的他,年紀也只是12歲左右,遇到比他實力強的人,完全沒有辦法——最后還是靠著三個u13的名額,才成為了職業棋手。
看到越智一個人躲在衛生間,一遍敲著隔間的門,一遍復盤自己的過失,甄熙眼睛竟然有些濕潤。
幾年前,他和越智一樣,不甘心輸給對手,每輸一盤棋,都要和父親一起復盤。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他發生了改變?
成為職業棋手之后?還是察覺到他是棋院年紀最小的人?亦或是,一直以來的連勝,讓他認為,別人都不如他?
不知道,記不清了。
甄熙搖頭,再次找來一本漫畫,翻開繼續閱讀。
小光成為職業棋手后,和師行洋對弈。
小光怎么可能贏過師行洋?
嗯?還是讓佐為來下…但這種場合下,佐為根本發揮不了實力嘛…不可能贏得了師行洋…
讓佐為和師行洋在網上下棋也不錯,果然,還是佐為棋高一手,贏下了對弈。
佐為是棋魂嘛…肯定有天賦的,咦,這個棋譜好熟悉…對了,栗濤拿著這個棋局問過他,哈哈,那時候他好像還訓斥了栗濤。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趣。
看到這里,他的內心竟然有一絲歡喜。
終于,甄熙翻到了第15卷,在小光似睡非睡的時候,佐為離開了小光。
空蕩的房間,除了小光外,再無一人。
這一個跨頁,如同一記重拳,擊打在他的心里。
他明白小光的感受,在輸給樸永泰后,他的內心也仿佛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東西。
小光尋找佐為,最后在棋院的藏書館里,了解了佐為的過往。
“我再也不下棋了,所有的棋都讓佐為來下…所以,請讓時間回到最初,回到我和佐為相遇的時候吧!”
小光仰天吶喊。
“爸…我不想下棋了。”
甄熙突然想起了幾天前的話。
盡管心境不同,但甄熙知道,說出這句話時,他和小光的內心感受,如出一轍,痛苦、不舍、不甘。
小光真的放棄了圍棋,重新成為了一名普通學生,盡量與圍棋保持距離,直到從11區回來的伊角來到小光家里,和小光進行一場對弈。
“我是為了伊角的職業之路,才迫不得已下棋,只下這一局,應該沒問題吧?佐為,你回答我,你到底去哪兒了?”
小光內心呼喚佐為,手里的黑棋最終落在了棋盤上。
兩個人難解難分,但都有一個感受,對方都變強了。
小光手指下落,恍惚之間,一個古色的折扇和他夾著圍棋的手重合在一起,指向了棋盤。
瞬間,小光的眼淚不由自主的流出,落在了棋盤上——終于找到了,我苦苦遍尋不到的佐為…原來就在這棋盤里。
甄熙咬著嘴唇,再也堅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他分不清這眼淚是為什么而流,或許是因為這段劇情,或許是為了這么長時間,壓抑的內心,亦或是,他直到這時才發現,哪怕說出了“不想下棋”,他的內心深處,依然和小光一樣,深深的愛著圍棋。
哭聲由無到有,漸漸大了起來。
他一直以為,他是《棋魂》中的師亮,從小接觸圍棋,對圍棋耳濡目染,和師亮一樣,都有一個了不起的父親,自幼被人稱之為“天才“”,年紀輕輕,便成為職業棋士,是眾人的焦點。
現在,他才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是靳藤光,一個任性、不懂得體量別人的小孩,有點兒小聰明,卻又喜歡發脾氣,同時內心又深深的喜歡圍棋。
靳藤光不再下棋,是因為沒有了佐為——他想讓佐為回來。而甄熙不想下棋,是因為自己不敢面對失敗的自己,但是,他也想讓曾經什么都不怕的自己回來。
這一夜,甄熙沒有睡覺,只是一遍又一遍的翻著《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