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無聲處起驚雷。
碰撞聲與骨裂聲在剎那間迸發,血花和碎如同飄飛的櫻花漫天飛舞,帶著妖異的美感,點點灑落在地面上。
如果說大戟如同一道巨大的雷鳴,那么這一劍就一閃而逝的閃電,看似只有剎那,卻已經足夠致命。
孫青胯下的戰馬來不及發出任何哀鳴聲,就已經被方天大戟上攜帶的巨大力量給拍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碎塊。
秦軻穿過其中,下意識閉上眼睛,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滾燙腥味海浪一樣不斷地拍打著臉頰,雙腳一頓在五步的距離停止。
他微微瞇著眼睛,眼角余光正好看見劍鞘上那收尾的一段。
度一切苦厄。
度。有時候在佛家是超度。
孫青當然不是需要被超度的惡鬼,也從不覺得自己在苦海之中,自然不打算用血肉之軀接秦軻這蓄勢許久的點蒼一劍。
因此他在那短短的一瞬中,選擇放棄了自己的坐騎,用長槍格開了菩薩劍的劍鋒隨后高高躍起。
身后傳來一聲腳步落地聲,孫青終于從空中落下,雙腳一錯之間就已經站穩,只是一身甲胄已經徹底被血污和肉塊沾染而顯得狼狽。
“嚯。這一次是要聯手對付我么?”盡管在兩位小宗師的突襲之中從容而退說出去足以自傲,但孫青終究還是痛失了從小養大的愛駒,這無疑是一種恥辱。
他臉上的神情越發冰冷。
但阿布不在乎這些,因為他今天本就不是為了跟孫青爭勝負的。
他寬闊的肩膀上,是整個荊吳的重量。一旦能贏下這場仗,那么殘破的建鄴城內全盤皆活,而如果失敗…至少他不會有顏面再活下去。
“只要能殺死你,就算我當一個卑劣的小人也可以。”
于是他一躍下馬,大戟卷起狂風向著孫青轟然落去,同時秦軻的菩薩劍也已經再度和孫青的長槍交織在一起。
“很好!”孫青一聲斷喝,“既然如此,就像是當年一樣,做一個了斷吧!”
曾幾何時,這三人也在萬眾矚目之下戰在一起,只是那時候的秦軻和阿布尚且稚嫩,在孫青的可怕實力之下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
但這幾年兩人的實力增長都可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不知不覺之中,他們都已經站在了一座高峰之上。
三名小宗師高手閃轉騰挪之間,兵器偶爾接觸,就激蕩起一股沉重的氣勁,宛如一連串的鞭子炸響。
只在幾個呼吸的時間,三人就已經交鋒十幾次。秦軻手中的菩薩劍隨著他氣血漸入佳境而越發迅猛。
和風朝露海棠穿云驚蟄…七進劍的劍意在秦軻手中不斷地吞吐著,其中的界限逐漸變得模糊不清,有時候甚至一劍刺出,其中已經蘊含了不同的劍意。
大概這才是七進劍的本來面貌,心意所至,劍意便能到達,何必拘泥于劍招?
秦軻半閉上眼睛,憑著直覺向前刺出一劍。
驚蟄。
如同滾滾的春雷,驚動蟄伏的昆蟲和小獸,但而后接踵而來的卻是綿綿細雨,點點滴滴不斷地落下,帶來生機的同時…也如同水滴石穿一般穿透萬物。
孫青面色微微一變,向后退了兩步,秦軻進,他再退,就這么一進一退之間,兩人變換了十幾步的方位,而后孫青單臂出槍,發出一聲怒吼:“抬頭!”
他當然不是讓秦軻抬頭,而是他的這一槍,正如一頭怒龍抬頭,破土而出震動萬物,竟然硬生生地“破”掉了秦軻的那一片雨幕!
微微一怔之間,長槍已經長驅直入,幾乎貼著秦軻的脖頸。
阿布同樣也大喝一聲狂奔而來,硬生生靠著大戟的巨力逼退了是孫青。
兩人感到震驚的是,即便是他們修為增進如此,還是沒能觸及孫青周身的五步方圓!
秦軻曾經聽過阿布說孫青的槍術是毒龍勢,陰狠毒辣,但交手之后秦軻卻覺得他已經有了幾分高長恭的韻味,不是一昧地兇狠,而更像是一條蛟龍,力量磅礴,威勢驚人,更兼具一種堂堂正正生的神性。
若給他幾年時間,把毒龍勢的影子全部抹去,這個人該不會有機會更進一步吧?秦軻暗暗咋舌。
若真是如此,孫青未來的成就恐怕不下于高長恭!若是放在往日這是荊吳的國運昌隆,但放在今天,卻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一個荊吳最為杰出的天才,卻帶著人踐踏荊吳的國土,焚燒荊吳的國都。
阿布手中的大戟再度化作一片陰影向著孫青狠狠壓去。
得自項楚的這柄大戟并不鋒利,但沉重的身軀卻加上小宗師的氣血修為,足以把眼前的一切都擠壓成齏粉。
但孫青毫不畏懼地向前一步,長槍如龍竄出,宛若翱翔天際一般直刺阿布的臉。
阿布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必然會先死在槍下而大戟也無法擊中步伐靈動的孫青,于是雙腿猛然下沉,悶哼一聲之后終于止住了自己向前的勢頭。
雖然如此,他依舊感覺到身體里的氣血一陣翻騰,深吸幾口氣才壓了下去。
到現在,三個人的戰斗時間也只不過是二十個呼吸的時間,只不過因為交手速度太快,以至于三人都脫離了現實像是進入到一個有別于常人的世界里。
可終究…給秦軻和阿布的時間不會太多。
戰場上的事情變換莫測,而在發現己方主將受困之后,青州鬼騎也開始向著中間靠來,此時的雷軍已經被擊退,雖然依舊保有戰斗,卻短時間內無力再壓制兩翼。
而黎柱帶來的兩千青州鬼騎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下,已經損失過半,剩下的也有一半帶傷。
“沖過去!保護將軍!”孫青麾下的數名將領齊聲吶喊,馬蹄聲再度大作。
剛剛避開秦軻一記穿云劍的孫青臉色顯得有些白,顯然在兩人的暴烈攻勢中消耗了不少氣血。但聽到馬蹄聲后,嘴角彎起一個弧度道:“你們兩個人,還不夠。”
如今兩方兵力已經越發懸殊,雷軍受挫嚴重,兩千青州鬼騎只剩下一千,而孫青麾下的青州鬼騎的主力仍在,兩人聯手又不能短時間里殺死孫青,等待他們的就只有落敗一途。
“我最后再給你們一個機會。”孫青傲然地看著兩人,“若現在降,我可以讓你們做我將來的副手,日后成就絕不會亞于黃漢升。”
“這么說,你是自信自己能成為第二個高長恭?”秦軻冷笑了一聲,“狂妄。”
“為什么不能?”孫青一聲斷喝,再度與秦軻面對面交換了一擊,肩膀被菩薩劍割裂出一處傷口,但同時長槍也橫向猛然擊打在秦軻的背,打得他一個趔趄。
“我生來就是要成為第二個高長恭的。”孫青的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論家世,論天賦,論刻苦,沒有人能比我更好。如果我都不能,還有誰能?”
秦軻轉過身來,嘴角緩緩淌下鮮血,面對著那一陣微涼的風瞇著眼睛道:“就是因為你總想成為誰,所以你才會輸。”
孫青眉頭微微一皺,突然發現阿布居然已經轉身上馬離開,背影看上去是那般決絕,看上去不像是逃跑,倒像是赴死。
他是要親自領著人為秦軻爭取更多時間?可多他一人又能如何?
然而正當他不解之時,卻發現那些剩下的青州鬼騎,一個個都目光深邃地注視著阿布,似乎早已經等待多時。
阿布幾乎沒有停留,如同一道狂龍一般沖進隊列之中,同時張口大呼道:“虎踞!動蕩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