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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宴席與演戲(下)

  公輸仁看出了公輸雪神情中的隱忍,跟著微微嘆息了一聲。

  他的二弟壯年病逝,留下了這一女一子,孤苦伶仃。身為管家大爺的他,對這兩個孩子自然要更關照一些,平日里,他給公輸雪和公輸雨倆姐弟的月錢都要比三房四房的孩子多出幾成。

  不過公輸雪表現出來的乖巧和懂事也確實遠勝三房四房那些不成器的子侄們。

  學堂之上,她一直都是先生夸贊最多的那一個,而且十歲的時候還被家中供奉發現她有修行氣血的先天資質,雖說練到如今也沒有到第二重境界,好歹也算能強身健體,防身自保了。

  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六年前的一日,他心血來潮,專門去老二的宅院里想要探望一下兩人,誰知剛走到庭院之中,便聽到了房內傳出朗朗的讀書聲,猶如松濤般悠揚。

  輕輕推開書房的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重的油墨書香,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多給的那一份銀錢,公輸雪并沒有像其他幾房的孩子們那樣拿去精化吃穿用度,而是去書院買回了一大車書,日日在教書先生離去之后,帶著弟弟一起自覺地誦讀各家經典。

  他當即就覺得公輸雪非池中之物,而隨著時間推移,公輸雪漸漸長大,也慢慢證明了他當初的想法沒有錯。

  如今公輸雪年紀不過十八,但舉止得體,做事妥帖,有時就算遇到令他自己都覺得難解的問題,她也能說上一二,跟著一同出謀劃策。

  公輸仁病重之后,開始愿意把更多事情交給她,想讓她試著去歷練。雖說姑娘家將來總歸是要嫁人的,可如果能多學一些,今后到了婆家不也能幫著夫婿一同管管家事,做個賢內助么?

  只是沒有想到,他本以為沒什么危險的出行,竟然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糧隊覆滅,二叔父慘死,這個家中最有靈氣的侄女死里逃生,撿回了一條性命…

  想到這里,他望向秦軻,面色肅然道:“秦小兄弟,還未向你道謝,此番若沒有你,恐怕我再也見不到我這乖侄女了。”

  秦軻心中苦笑,他當然知道公輸雪活下來跟自己并沒有什么關系,只不過公輸雪一方面為了突出他的“神勇”,一方面也為了突出自己九死一生的不易,所以在公輸仁面前添油加醋,虛構出了一個看似老套,卻千年萬年都可打動人心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內容嘛…

  大概就是他單槍匹馬馳騁于唐軍的百人騎兵隊伍之中,七進七出,長劍飲血,最后搶出了已經被唐軍挾持的公輸雪,一路揚長而去,漫天黃沙翻卷為他們營造出一片蒼茫瀟灑的意境…

  不過這事兒,秦軻怎么聽都不像是他能干出來的。

  瀟灑這東西,他什么時候有過?

  上次在唐國境內的客棧面前,他才殺了十幾人就已經有些招架不住,手抖得厲害,腿上和背后也毫無懸念地被劃出了幾道血痕,這要讓他對上百人的精銳騎兵…

  說不定,性命堪憂。

  但秦軻既然接受了這樣的設定,自然就得做出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于是微微點頭道:“伯父言重了,那種情況,換做是誰都會相助的。”

  公輸仁呵呵地笑著:“可也不是誰都有能力把她救出來不是?你也不必謙虛,百名唐國精銳騎兵都沒能留下你,還被你斬殺數十人,說出去,足以自傲。你年紀輕輕,修為已經如此了得,日后必定前途不可限量吶。”

  “謝伯父夸贊。”秦軻順勢說了一句客套話,他可沒想過日后會怎樣功成名就,他只希望能盡快找到師父,至于找到之后師父是會跟著他繼續回稻香村生活,還是他“死皮賴臉”地跟著師父去浪跡天涯…

  都無關緊要。

  “是個好孩子。”公輸仁看著秦軻恭順的樣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了,聽雪說,你也是墨家人?不知你祖籍何處?父母…現今安在?他們可知道你身在錦州么?”

  秦軻搖搖頭,道:“我父母在我兒時就過世了。是我師父將我一手撫養長大,至于祖籍…我不大記得了。”

  聽到這樣的回答,公輸仁并沒有流露出過多的情緒,只是神情淡然地點點頭,道:“跟我家雪一樣,也是個苦命孩子。這幾年,我給雪挑了不少青年才俊,只可惜她一個都沒能看上…”

  他嘆著,卻笑了起來,看向臉色微有紅暈的公輸雪:“不過現在這丫頭倒是自己尋到了夫婿。”

  公輸雪低聲道:“是雪辜負了大伯的一番美意。”

  “這是哪里話,你從小就是個自有主張的孩子,看不上他們只能說是緣分未到。你爹過世,把你托付給我照料,我自然要讓你一生無憂。現在好了,你既已找到了自己的歸宿,想來我那二弟泉下有知,也該欣慰。”

  “秦小兄弟…是叫秦軻對吧?”

  “是。”

  “你雖與我家雪情投意合,但婚姻大事,總該有長輩出面才更合乎禮數…”他皺眉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道:“不如這樣,我這就派人專程去請你師父過來,這樣你們成親那日,也能拜拜高堂,面子上總也好看一些。”

  公輸仁望向公輸雪,笑了笑道:“雪你意下如何?”

  公輸雪臉上有幾分羞意,但眼睛明亮,在公輸仁期待的眼神中,她點了點頭,道:“都聽大伯的。”

  秦軻卻覺得頭疼,請他師父過來?

  他要是知道師父在哪兒,或許壓根就不會來錦州的吧?就更不要說攪進公輸家這檔子事里了。

  “這…只怕不行。”秦軻苦著臉道。

  這話一出,頓時兩人都望向了他。

  公輸仁遲疑地看著秦軻,道:“是有什么不妥嗎?”

  秦軻搖搖頭,表情尷尬,道:“不是我不想請師父他老人家過來,只是我師父不告而別已有多年,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這次我來錦州,其實也是來打聽有關他的消息的。”

  “原來是這樣。”公輸仁低眉思考片刻,不過他也沒有十分在乎,一會兒又笑了起來:“既然如此,也無妨。你們倆的事,我就替你們做主好了。好歹我在這家里說話還是有些人聽的,誰要是不同意,讓他盡管來找我。”

  公輸雪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捂著嘴唇道:“大伯哪里是說話有——些人聽,在這家里,您可是說一不二的。”她突然站了起來,連帶牽上了秦軻,微微一禮,“雪謝謝大伯了。”

  公輸仁大笑起來:“這可談不上謝我,我是信你的眼光,你找的夫婿,必然不會是什么窩囊之輩。”他看向秦軻,“倒是秦軻啊,你不要因為這入贅的身份心中生出什么疙瘩來,想當年,我公輸家先祖也曾經入贅過別家門下,日后你要是能有所成就,大可開辟府邸,分出去住,不必理會那些愚蠢之輩。”

  “是…”秦軻點頭應和,但實際上他心里才沒有生出什么疙瘩,至于以后會不會有人給他使絆子,說風涼話,他想著自己應該也確實不會在乎。

  畢竟這事兒從一開始就是在作假嘛。

  不過公輸雪倒是發自心底地高興起來,成親之事一旦敲定,她接下來的計劃也就能夠逐步施行,只要能撐到祭祖開祠堂闖地宮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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