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是文明的起源,從她隨著雷光來到這個世間的那一刻起,就光芒四射,宛若神明。
隨著鼓點和傳令兵的嘶吼不斷地傳開,儲備在城頭上的火油桶被扯開了防火的氈布,身強力健的士兵把他們舉過肩膀,向著下方潑灑而去。
阿布目光凝重地接過一旁遞來的箭,在火把點著了之后沖著下方當先的一只活尸,弓弦如滿月。
活尸沒有知覺,在被潑了一身火油之后依舊眼神空洞地向上不斷攀爬,但當它抬起頭的那一刻,望見阿布的身影,卻顯出幾分渴求一般,攀爬的速度更加快了一些。
“放!”
無數的火箭猶如繁星墜落,頃刻間在下方就燃起滔天大火,從城頭一直向下蔓延,如洪水一般傾瀉而下。
無數活尸們在其中發出嘶嘶的哀嚎,面對這種純凈到熾熱的存在,即便是它們也感覺到了劇烈的痛楚,前排的活尸更是直接被火焰包裹,扭動之中,紛紛從城頭落下。
弓箭手依舊沒有停下拉弓,只是每一次拉弓都要比平常更加用力,用的箭頭也已經換成了破甲的重箭,雖然不能一擊殺死活尸,巨大的沖擊力卻足以把活尸撞下城墻。
阿布眼見火油如此有效,心情同樣為之振奮,看來這些活尸雖然不懼刀槍,總還算是有畏懼的東西。
他瞇著眼睛,對著身后搬動火油的士兵們發號施令:“不必再等我號令,一旦有接近城墻,就潑油下去,弓箭手換火箭!”
或許是因為在太學堂多年的學習,又或者是因為在這些年不斷的經歷,就連阿布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身上有一種光芒正在不斷迸發。
在他沉靜的號令之下,城頭上原本面對活尸的恐懼慌亂也逐漸被一種有條不紊鎮定氣氛所取代,每一個人都像是這座龐大戰爭機器的一顆齒輪,盡可能把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做到最好。
遠方的黑暗里,高長恭一身戰甲矗立著,遠遠眺望城頭的攻勢,也露出笑顏道:“我記得宛陵當初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就看出他的性子堅忍,若是能有人加以引導,必然能成大器,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多年來,他對阿布從未藏私,從槍術到大戟甚至百兵,從軍陣到戰場的謀略,直到今天,他真正看見阿布在城頭的模樣,心中也升騰出一種自豪感。
“大將軍。”黑衣人在身后輕聲道,“算算時間,已經到了。”
高長恭輕輕點了點頭,翻身上馬的他一身衣袍在風中鼓脹。
“是時候了,發令箭吧,讓孫青的人馬準備好。”高長恭望著前方的高聳的城墻,眼底倒映著火油被點燃的火焰,“不會很久了。”
“將軍!”阿布轉過頭,望見的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任圖。
陪他隨行的還有一名披甲校尉,卻是滿身狼狽,不但手中的刀多處崩口,就連肩甲上還掛著一塊像是內臟碎片一樣的東西,散發著濃烈的腥臭。
還沒等兩人真正跑到阿布面前,鼓著最后一股勁兒跑來的任圖先是一個踉蹌,兩眼一黑整個人就向著地上栽去。
好在阿布眼明手快,更有小宗師境界的氣血傍身,動作之快遠超那名校尉,眨眼間就跨越了六步的距離,雙手一抄就把任圖給扶了起來。
“出什么事了?”盡管才開口問,阿布心里卻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有些艱難睜開眼睛,卻始終直不起雙腿的任圖喘著氣道:“傷兵營…傷兵營…”
“將軍,傷兵營的尸體都發生了異變。”校尉接過了話頭,拱手用沙啞的聲音道,“黃曜將軍已經帶著人去封住了大營,但因為波及地方太廣,這事情又太過詭異,軍營中混亂不堪,怕是就連黃曜將軍也難以控制。”
“怎么會這樣?”阿布一驚,他只看見敵軍大營把那些郡兵的尸首都給收了回去,但自己這邊的傷兵不少甚至都未與敵軍有過接觸,為何也會變成活尸?
“是蟲子…是蟲子…”任圖掙扎著道,“我查驗尸首的時候,從腹中摸到過半個巴掌大的蟲子,后來老七砍了那具尸首的頭和雙手,他們就把老七給圍了起來,那只蟲子就從無頭尸首里躥出來,直接鉆進了老七的嘴里…”
蟲子?
阿布不知道老七是誰,但聽著任圖的話語,已經可以想象那樣的景象,脊背有些發涼。
眼下城頭正在交戰,而城內卻陡然起了亂子,對他們這一方必定是十分不利。
“有些傷兵本來傷不至于死,但或許是因為那蟲子作祟,體內生機逐漸耗盡,最后也會變成那樣的東西。無論是砍頭…還是砍手,只能讓這些東西不能再傷人,但一旦蟲子躥出身體,又會去尋找新的身體…”任圖虛弱地道,“我查驗了一些東西,那蟲子大概只會在丹田附近,若是能被利器直接殺死便能斷絕它再出來害人的可能。但若是做不到,就只有用火…”
阿布點了點頭,從剛剛火油被點燃后活尸的表現看,這些蟲子縱然再怎么詭異,依舊還是脫離不了身為蟲子的本能,對火焰有著天然的畏懼。
但對于這樣詭異的東西,即便知道這兩樣弱點,依舊十分棘手。
“我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老七陷進去了…我什么也不敢做…他用命換的我…”任圖沒有停下言語,依舊絮絮叨叨地說著,在阿布看來顯然是疲憊至極,眼中盡是迷惘之色,說著說著,甚至哭了起來。
“你叫任圖,對吧?你做得很好,有你說的這些,我們就能有所準備了。”阿布輕輕地拍了拍任圖的肩膀,試圖安慰他的情緒。
可任圖依舊還是那副樣子,一邊哭一邊說著什么,只是不再如一開始那般話語清晰,變得含糊起來,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小,眼神半閉著像是快要睡著。
阿布卻心中一震,猛然地提著任圖站起身來!
也就是在他這么一動之間,任圖眼睛里的神采終于消失,半閉的眼睛也變得空洞起來。
阿布松開了手,但任圖卻憑借著自己的雙腿站了起來,喉嚨之中發出嘶嘶的聲音,長大的嘴巴露出牙床,抬著雙手向著阿布撲到。
“將軍!”校尉大驚失色,一只手已經握在了刀柄之上,卻感覺一股更大的力量強行壓住了他的刀柄,直接把他推出了十幾步的距離。
在任圖的面前,阿布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重新握住了那桿得自項楚的大戟,肩膀到胸部張開猶如一座大山。
“是條漢子,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略帶幾分哀傷的阿布說完這句話,抬腳踩出一步,大戟懸空之間,沉鐵鑄造的柄已經調轉,隨著手臂向前一頂!
嘭地一聲,只聽得一聲悶響,任圖的身體驟然軟了下去,像是被抽干了力氣一般,毫無知覺地趴倒在地上。
等到校尉再度趕上來的時候,阿布已經放下大戟,開始扶起任圖的身體了。
剛剛他的一擊雖然蘊含了一股勁力,但卻因為控制得當而并未損毀任圖的身體,只是震死了腹中的蟲子。
他很清楚,若是校尉出手,恐怕就是一刀斬落,任圖身首異處,想要一個全尸也無法,雖然殺死蟲子并不能讓任圖復生,但能收斂全尸,總能給他的家人一些安慰。
“去告訴全軍,活尸的弱處在小腹。”阿布在任圖身上做到了證實,但并沒有十分高興,只是冷靜地對著傳令兵下了一道命令。
但他也只能做到如此了,黃曜的那一邊,他沒有更多的人手支援,除非他有掌控全局的權柄,或許還能做一些安排…
而現在那個擁有權柄的人,此時卻不在城頭。
“來人!”阿布有些煩躁,于是提高了聲音道,“再派幾個人去宮里問問,朱將軍為何還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