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圣人,沒有言出法隨的能力,只是這么一句話自然不可能抵擋住朱然幾乎必殺的一記重手。
然而就在這一刻,朱然的耳朵微微動了動,面色驟然一遍,手中的刀立刻就調轉了一個方向,隨著他的身形一動,無聲之中就向后平移了三步的距離。
僅僅只是這三步,便有另外一把利刃從兩人中間穿堂而過,帶著尖銳的風聲,青光驟然綻放,那柄小劍轟然刺破三顆頂梁柱,隨后這座民居的房頂也跟著開始垮塌下來。
兩人的身影先后被這座民居所掩埋,無數的磚瓦從高出落下,灰塵飄散之間,猶如掀起了一陣沙塵大潮,死士們紛紛用衣袖掩住口鼻,瞇起眼睛卻什么都看不清。
但很快,兩個渾身塵土的身影就破開煙幕而出,兵器叮當碰撞之中,震起的勁力掀起無數煙塵,光芒向著四方激射,猶如利箭穿破彼此的衣甲。
朱然的刀法剛烈威猛,加以深厚的氣血修為,一眼望去都足以激起人的一腔熱血。
而相比較之下,宮武就要顯得靈活許多,盡管他出刀同樣凌厲,卻不斷地在后退,始終和朱然保持這一定距離,并不急于和朱然以命相搏。
磚石沙礫之中,響起輕微的破碎聲,那柄剛剛穿破三根柱子的小劍再度飛出,帶著嗡嗡的破空聲逼近朱然的后心。
剛剛從坍塌民居之中沖出的朱然自然對于這把小劍的威力早有體會,眉頭微微一揚,眼珠側向右側轉動的同時雙膝一沉一跺,小劍直接掠過他的肩頭,順著兩人刀光側著飛過。
“小宗師境界的精神修行者,看來你給我準備的驚喜還不少。”避開小劍后的朱然手掌收緊,雙手握刀一刀竟然直接斬得宮武單膝跪地。
宮武聽著兩道接觸的位置不斷發出咯咯咯的響聲,眼睛已經看見自己的刀上多了一個細小的崩口。
這本是他費盡心思打造的刀,光是刀身就花了鐵匠半年時間,不斷地錘煉直至去除雜質接近圓滿。
如果不是高家賞賜了他大量錢財,恐怕他根本無法堅持不到打造完成的那一天。
但面對朱然手中那把御賜的寶刀“衛國”依舊遜色一籌,加上刀身過于輕薄,根據他的估計,只要再在同一個位置被朱然劈砍三次,這把刀就會斷裂。
“面對將軍這樣的人物,在下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宮武有些心痛,咬牙發出一聲笑,隨后猛然向前推出,兩人再度分開。
朱然也絲毫沒有得意的停留,趁勢轉動刀柄和那柄小劍直接一撞,身體只是搖晃了一瞬,又邁開腳步再度竄向一條巷子。
一步兩步三步,盡管步數不多,每一步卻都跨越三丈余,靴底和地面上同時裂開縫隙。
十余名擋在巷子口的黑甲死士瞳孔猛縮,面對著這個猶如猛虎一般的朱然,同時發出厲喝,握著刀向著朱然的身體斬落。
朱然的刀提在身后,在月光下微微吐露著冰涼的鋒芒,伴隨著他的腳步,同時化作一道流光,當先第一名死士先是被這一刀劈中,沉重的力量直接擊破了那把堅固的鋼刀。
刀鋒繼續向下,頭顱猶如裂開的山谷一般深邃,大塊大塊紅白向外噴吐出來。
眨眼之間,朱然再度向前猛攻,穿過那由人構筑出來的人墻!
骨骼的斷裂聲,血肉的切割聲,戛然而止的慘嚎聲驟然炸響在巷子之中。
站在后方的死士首領身軀顫抖著,多年的訓練使得他胸膛中并未生出恐懼,只是憤怒。
十余名死士,哪怕其中還包含著一些三境內的修行者,居然都沒能擋住他一個呼吸的時間!
陰影中,一身鐵甲猶如天神一般的朱然逐漸隱沒于黑暗,同時冷冷地嘲諷了一句:“軍中的好盔甲,可惜給了一群爛人。”
“放箭!”死士首領聽著朱然如此蔑視自己這些人,心中憤怒,卻只能讓下屬不斷地從那一處窗口不斷地向內發射弩箭。
然而巷子狹窄幽深,弩箭又無法拐彎,最終大多數都只能鑲嵌進墻體,即使有少數沾到朱然,也只能是從衣角旁邊掠過,朱然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宮武倒是沒有憤怒,只是揉了揉自己右臂,提著刀緩緩地走到巷子口,微微笑道:“不錯,若要說起這些死士,比起將軍親自調教出來的禁軍,那些從戰場上歸來的雷軍可差得多了,畢竟建鄴之地,有太多雙眼睛盯著,即便是要練兵也不能大張旗鼓。”
“但話又說回來了。”宮武又道,“將軍的那些人,如今一個都不在身邊,將軍孤掌難鳴,這些臭魚爛蝦也足夠了。”
整座街區都已經被圍成了死地,朱然雖然強,卻還未入宗師境界,就好像一只鳥兒還沒有長出雙翼,終究無法沖破這里的封鎖。
所以宮武并不著急,只是走入巷子里和陰影中的朱然面對面,雙手抬起刀,一直到與眉毛平齊。
朱然半靠在墻壁上,閉著眼睛,耳朵卻在一張一合。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朱然是什么精怪,只是氣血修行到他這般地步早已經把全身的構造納入掌控之中,即便是耳朵,在氣血控制之下,也能變得如狼一般敏銳。
他在尋找。
小劍依舊在無聲之中不斷地飄動,靜時如一片落葉,幾乎讓人無法察覺。
而就在四十丈之外的一間院子中,一名身穿寬大青衫,扎著道髻的中年文士一樣閉著眼睛,盤坐在地上的樣子,就好像一塊已經被塵土掩埋了百年的樹根。
精神是這世上最難修行的東西,要觸及那個玄之又玄的世界,不但要有上蒼賜予的天賦,更要有那持之以恒,十年如一日枯坐的恒心。
傳說滔滔歷史長河之中,就有一名修行者枯坐修行數十年,終成圣人,他的影子在墻壁刻成壁畫,再也無法被抹除。
眼下這一名修行者雖然還不至于如此,但從身上那股氣息來看,也已經有了大師風范。
“宋先生…”身旁的一名死士低聲道。
宋先生擺了擺手,止住了死士的問題,雖然閉著眼睛,卻正有一雙心眼在無形之中睜開,附著在那盤旋的飛劍之上。
朱然聽見了聲音。
飛劍像是隨風潛入的夜雨,簌簌然中落向朱然的胸膛,劍尖有些顫抖,但每一次顫抖,卻都隱約指向朱然的各大要害。
同樣閉著眼睛的朱然就這么靜靜地站著,盡管他看不見黑暗里的劍,卻憑借著過人的聽力和感應,向著某個方向猛然揮出一刀。
寬闊的刀面狠狠地與飛劍撞擊在一起,頃刻間灑落出道道火焰般的雨點!
這是宋先生第一次全力出劍,飛劍不握在人手之中,但力量和速度卻遠比人能達到得更快,在夜色的黑暗之中,就連朱然也無法依靠眼力察覺。
但他也沒有想到,朱然可以這樣完美地抓住他的襲擊,甚至還以更大的力量直接反擊回來!
多年修行,飛劍就猶如他身體外的一部分,被朱然巨大的力量直接拍中,宋先生面色突然一白,嘴唇也開始顫抖起來。
倒飛出去的飛劍在空中打著旋兒,宮武則再次出刀,與朱然戰在一起。
原本那些死士已經放棄了貼身為戰的想法,只是不斷地發射弩箭,試圖控制著朱然的行動路線,逼迫他不得不回身與宮武搏斗。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圍殺。
朱然知道自己如今正像是一頭落入陷阱里的野豬一般,因為目標太過明顯,障壁又太過高大,以至于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攀過。
嘴角露出一些苦笑,朱然想起他這多年從戎的時光,從來都是謹慎持重,但或許是因為這些日子以來有些心神不寧,一時不查就犯了這樣一個錯。
這會是他此生最后一個錯誤么?
他不知道,但作為高長恭曾經的副手,他有比任何人都要堅定的決心,即便是樊籠,他也要沖上一沖。
飛劍再度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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