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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七章 守城

  黃曜知道這顆石塊只不過是第一輪的試射,接下來,恐怕還會有更多的石塊墜落而來,攻城已經開始,這兩個孩子在這樣浩蕩的戰事之中,就好像兩只柔弱的螞蟻,隨時都會在不經意間碾壓而死。

  而在兩個孩子依舊還瞪著眼睛嚇得說不出話的時候,一名女子也終于在兩名軍士的陪伴下跑到了這里,一見到兩個孩子和一旁的大洞就尖叫了一聲,帶著哭腔跑了上來。

  “說了不讓你們亂跑,不讓你們亂跑,你們還偷偷鉆進這里來,真出了事情我可怎么活呀…”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女子的眼眶中滿溢而出,她幾乎是用盡了全力抱住了兩個孩子,就好像抱住了自己的命根子一般,直到兩名軍士不斷地安慰才回過神來。

  “我們就是來看看。”被抱在懷里的弟弟倒是有幾分避險的意識,說了一聲:“哥哥說這里有好多穿盔甲的…”

  “將軍,這倆娃娃不知道從哪兒越過了我們溜了進來…”軍士汗顏道,“屬下有錯,請將軍責罰。”

  黃曜淡然地擺了擺手,也沒有責罰的意思,但這時候女子突然跪在了他面前,倒是又嚇了他一跳。

  “將…將軍,多虧你舍命相救,不然這倆孩子就…小女子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才好…”

  黃曜在邊關雖然也收過百姓的謝禮,但在建鄴也算是頭一遭,一時也有些局促,而在他眼神微微一凝,才發現面前的女子體態玲瓏,面容姣好,居然還是個美嬌娘,下意識發出一聲老油條式的贊嘆。

  不過很快他又把那股子邊關的習性給掩蓋了起來,扶著這姑娘站起來道:“保護百姓,本就是我們的分內之事,不必如此,倒是你得趕緊帶著這倆孩子走,一會兒這里更加危險,決不可靠近。”

  那女子當然知道正在打仗,也是不敢多做停留,只是千恩萬謝,甚至還說了家里的住址說讓黃曜來家里坐坐,隨后就牽著一大一小的孩子向著城內快步離去。

  黃曜站在原地,望著那女子豐腴的體態,嘖嘖有聲道:“看著挺秀氣,身材倒是圓潤,難怪能生倆兒子。”

  “將軍,那姑娘是倆娃娃的小姨,還沒出嫁呢。”一旁的軍士聽著自家長官的話,臉上露出笑容。

  黃曜驟然瞪大了眼睛,夸張地喊了起來:“什么?還沒出嫁?”

  說著,他猛然伸手拽住軍士的領口,道,“你不早說!這么水靈的小姑娘就這么被我放跑了,她…她叫什么來著?她說過沒有?”

  軍士被提著領口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是沒跟你說,倒是跟咱們說過,好像叫什么瑤兒來著。”

  “瑤兒…”黃曜松開手,砸吧砸吧嘴,似乎在品味著這個名字的韻味,隨后驟然下了決心道,“娘的,這么水靈的姑娘,可不能就這么放過了,等打完仗我就上門提親去。”

  這回輪到軍士瞪眼了,他沒想到黃曜居然如此生猛,居然才見了一面就想上門提親,這得是喜歡到什么份上?

  “一見鐘情懂不懂。”黃曜摳著鼻孔,一副“一看你就沒見過世面”的表情,翻了翻白眼,“小爺就喜歡這樣的小家碧玉,嘖嘖,不但善解人意,屁股也圓,生倆大胖小子一定沒問題,到時候小爺成婚,喜酒有你們一份。”

  軍士默然無語,只是看著黃曜,心想你個黃老將軍的侄子還用得著自己找姑娘?不過說來也是,家里安排的,總是不如自己找的有意思。

  不過三人的打鬧沒持續多久,很快敵軍的第二波投石就已經到來,這一次的勢頭顯然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巨大的石塊在投石機的拋射下裹挾著疾風直接撞擊在建鄴高高的城墻上,那股震動就連城頭的弓箭手會感覺到腳心微麻。

  不過好在建鄴城的城墻夯得十分緊實,外層磚石的縫隙的填充物還混合著糯米,就算是數百斤的石塊砸中,也只不過是表面開裂出一些碎塊,距離倒塌還隔了十萬八千里。

  但民居不同,即便是建鄴城的民居建造得比其他小城好得多,但面對投石機這樣的殺器,依舊如同一片片被冰雹擊打的荷葉一般,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瓦片紛飛,墻體破碎,一些窗戶更是直接被打得稀爛。

  “你娘的…這也太浪費了。”黃曜看著那些不錯的民居,心想在邊軍的弟兄們做夢都想來建鄴有這么一間房,結果現在一戰不知道還得被毀掉多少,有些沒道理的肉疼。

  但隨后他又立刻一巴掌抽醒了自己,隨后抱著頭像是姿勢十分難看地跟兩名手下鼠竄向城墻根。

  不得不說,這個出身黃家,本可以做個二世祖享福一生的勛貴子弟,在這些年邊關的風沙吹拂下,早已經褪去了一身書卷氣和貴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軍人特有的厚重與樸實,混合著一些痞氣,讓那些軍中大老粗們覺得十分親近。

  “看!看什么看,看我能把人打跑還是怎么的?”黃曜瞪了下屬們一眼,抬高聲音喝道,“聽我號令!放!”

  “敵近,三百步!放!”阿布紅著眼睛,一只手猛然揮動下去,猶如飛蝗一般的箭矢轟然升空,紛紛落向那些舉著盾牌的郡兵。

  從城頭上落下的箭力量要比平地上更加巨大,加上這些郡兵平日里訓練不足,有一些甚至在承受了一輪箭雨之后被震得握不住盾牌,隨后被第二輪箭雨奪去了性命。

  “本該都是荊吳的軍人,都是荊吳的臣民…”阿布不斷地揮動手臂,讓弓箭手釋放出一輪又一輪的箭雨,然而每一次揮動,他的心情就越發沉重。

  本該融洽共處的兩方,卻必須得在這一方戰場拼得你死我活,這樣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

  朱然依舊站在城頭垛口的旁邊,望著城下那逐漸被搭建起來的橋,不發一言地把目光抬高了一些,望向遠方。

  那里,是高長恭真正的精銳,近三萬的青州鬼騎從始至終都不曾現身,似乎還在觀望什么。

  兵法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然而這些郡兵的人數最多也就是跟城內的守軍相當,又缺乏操練,只要是個統帥就知道他們決然不可能攻破城墻。

  但高長恭依舊還是這般做了,他到底在想什么?難道他還有什么手段藏著,沒有用出來?

  盡管他身為高長恭多年的臂膀,對高長恭的喜好與作風十分了解,可如今的高長恭,已經越發讓人難以預料,誰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給人什么驚喜。

  一個時辰的攻城,那些由百姓和地方郡兵組成的軍隊被打退了三次,還沒幾人爬上城頭,于是最終潦草地灑落一千余尸體就鳴金退去。

  這大概是朱然打過的,最輕松的一仗,若說是守城,再沒有這樣不像樣的攻城之軍,換成往日里,他恐怕早已經率眾出擊,直搗敵軍大營,但如今他也只能是眼睜睜望著敵軍有序撤退。

  他一直站在城頭,等待著,等到暮色四合,突然嘆了口氣,道:“如此一來,恐怕我這‘畏戰’和‘殺戮百姓’的名頭,恐怕從此之后再也摘不掉了。”

  雖然他和阿布說的大義凜然,但既然作為一個刀口舔血的軍人,誰也不愿意背負不白之冤,讓部下,讓百姓們恥笑。

  想到這里,他神情有些黯然,隨后孑然一身地走下城頭,在阿布的注視之中,消失在軍帳大營里。

  接下來,敵軍又攻打了四天,雖然打得一次比一次兇狠,但在建鄴堅固的城防與齊備的守城器械之下,始終無法登上城頭,城下拋下了尸首五千有余,堆積起來,就是無數座小山。

  而建鄴守軍自然也有死傷,但相比較敵軍,城頭上的士兵真正失去戰斗力的不過千余人,放在往日足以算得上是大勝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敵軍的表現實在難看,這些日子以來城中的百姓中逐漸開始傳朱然這個禁軍統領的膽怯畏戰的事情,甚至當他們提到那些被幾輪箭雨逼走的百姓,還多了幾分憤慨。

  “我看啊,這朱然將軍就是在大將軍手底下呆久了,也就跟耗子見了貓似得,畏畏縮縮。”一間小酒肆里,一名有些喝多了的讀書人猛然拍在桌上,滿臉通紅罵罵咧咧地道,“可那些都是我荊吳的百姓,圣人言,見義不為,無勇也。他不為也就罷了,還放了幾輪箭把人給趕跑了,這哪里是名將所為?”

  聽得這話,坐在旁邊的幾人也齊聲應和,酒肆里的一輪頓時火熱起來。

  “客官,你們這些話,不好在這里說的,就算要說也請聲音小些…”酒肆老板也有些為難。

  其實這樣的議論這幾天也有一些,但像是今天這樣的鬧騰還是第一次,雖然大多數人都認為朱然亂箭射向百姓的作為十分可惡,但這樣鬧,天知道會不會有官府的上門。

  “怕什么?”年輕書生不以為然,一身酒氣熏熏笑嘻嘻地指著老板道,“這朗朗乾坤,難道我們說幾句公道話也不行了?”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面前多了一道帶著金屬色澤,生硬、冰冷的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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