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宛陵坐在桌案前沒有起身,緩緩回答道:“不錯,我確實這么說過,但有些事情難免會在我的預料之外,不然我也不會這么輕易地就領兵出征,然后把局面弄成如今這幅模樣。”
“是嗎,我還以為你真的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木蘭依舊是興師問罪的模樣,沖著諸葛宛陵說道,“你和長恭一起騙了我這么多年,這算不算你們兩人的報應?我還以為你和子云一起死在了那片雪原上,結果沒想到你還活著,甚至如今已經端坐在這大殿之中,號令一國,你到底想要些什么?”
腦海中又想起了那日與高長恭相見的模樣,木蘭一時心如刀絞,再度加重了語氣:“你知道的,如果他留在長城,本可以不必卷入這些事情里來。你和王族的恩恩怨怨…那是你的事情,不是他的。”
“我并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如今這樣。”諸葛宛陵也理解木蘭現在的心情,所以一直沉默著等她說完,才緩緩開口道,“長恭的事情,確實是我的疏忽,居然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當年你和子云幫我逃離的時候,我臨走前一把火燒掉了奪心的典籍和那份名單,本以為可以從此根除王族控制他人的可能,但想來張言靈終究有一些過人的本領,想出了什么法子還是從老師身上得到了奪心的法門。”
“那現在該怎么做。”木蘭至今還記得當年自己看見那張充滿邪惡與血腥的名單的表情,胃里翻涌的是劇烈的惡心感,而也正是眼前的這個人,為了心中的大義直接焚燒了那張寫滿了的人名的名單。
她知道,眼前這個人并沒有像是劉德說得那般冷酷無情,只好嘆息一聲道:“你說過,奪心一旦被激發就不可能拔除,否則那個人輕則變成癡呆,重則直接身亡,難道就沒有一點挽回的法子?”
“這正是我們會在這里說話的原因。”諸葛宛陵道:“奪心確實沒有挽回的法子,但長恭不同,一個逼近圣人境界的人,即便是中了奪心,也不至于會被徹徹底底地控制,你說你在離開的時候長恭沒有立刻追上來,至少證明他的心中依舊有幾分猶豫。”
“所以?”
“所以,解鈴還須系鈴人。”諸葛宛陵的眼中少有地閃過銳光,“而我的看法是…殺掉那個系鈴的人,或許還可有挽回一切的機會。”
木蘭的目光重新煥發出生機:“我明白了,雖然那天我并沒有看見那個人,但能感覺到有一股異樣的氣息就暗藏在軍營里,或許我可以潛回軍營里尋找機會,只要殺死他,那…”
“最好不要抱有這樣的幻想。”諸葛宛陵搖搖頭道:“雖然你是宗師境界的高手,但我大概能猜出那個人是誰,即便你潛入軍營,他也不會讓你尋到殺他的機會,反而會先被他找到你。”
木蘭微微皺起眉,道:“既然這不可行,那么你所謂的解鈴又從何談起?你要知道,他一路奔襲而來,沿途不斷地抓了數萬壯丁,這一次又吞掉了孫毅帶來的郡兵,如今已有了十幾萬人之多,難道你真準備坐困這座城等著他們上門?”
諸葛宛陵還是搖頭,但眼底的平靜讓木蘭反倒是多了幾分期待:“郡兵不過是一些民兵,裝備不良,訓練不足,而臨時抓來的壯丁要組成軍陣都難,曠野作戰或許還能起些作用,建鄴城卻絕非是易于攻破的城池,這些人并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建鄴城會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你會得到足夠的時間。”
“只有當雙方都亮出一切的時候,那個人才會不得已現身,到那時候,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會攔著你。”
即便是木蘭這樣久經戰事的大將,在聽到諸葛宛陵這樣的計劃,依舊面色微變:“你是想要…我在戰場上動手?”
但隨后她又自嘲地笑了起來:“果然是瘋子,這么些年過去了,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火中取栗,難道你就真的這么自信建鄴能守得住?”
“我只是盡人事而已。”諸葛宛陵回答道。
“也罷。”木蘭終于答應下來,“但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的那座大陣固然很強,但對于他來說只是時間問題,你不安排我去抵擋,難道是想要讓那位紅衣姑娘幫你?”
諸葛宛陵這一次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沒有人知道,木蘭口中的那個紅衣姑娘,洛鳳雛,在那一日星辰變換的夜里,已經“病”了很多天。
昏暗的燭火里,諸葛宛陵走入臥房,首先望見的是那張蒼白的臉龐,她沉睡著,及腰的長發如同夜色中的瀑布一般向著四四散,兩道細密的眉毛中間微微皺起一些紋路,同時睫毛不斷地顫動,似乎正在忍耐著巨大的痛苦。
諸葛宛陵知道,這是張言靈啟動那座渾天儀的目的,如果說這世上有什么東西能夠制服洛鳳雛,那么那座渾天儀必然是其中之一,而張言靈也的確成功了。
聽見諸葛宛陵的腳步聲,洛鳳雛很快地睜開了雙眼,仿佛似乎一切痛苦盡數被剝離出了身體,重新注入的,是那個冷漠以及帶著怨恨的靈魂。
她望著諸葛宛陵,冷冷道:“我說過了,我不用你可憐我。”
諸葛宛陵站在床前久久沉默,卻依舊還是走上前去,試圖靠近那張柔軟的床,手上端著的藥碗中盛著的淡金色的藥液。
但就在他剛剛踏出第一步,整個臥房內就是狂風呼嘯,無數火焰于平地之中驟然綻放,宛如嬌艷的彼岸之花,把一旁的桌子、梳妝臺、柜子統統一股腦地燒成了灰燼。
諸葛宛陵依舊還在前行,即便是腳下都是熊熊的烈火,有一團甚至已經舔舐上他的鞋尖,點著了他的衣擺,并且向著各個方向不斷蔓延。
“你到底要做什么?”洛鳳雛側著頭,目光微微變化,諸葛宛陵身上的火焰居然就像是生出了意識一般,紛紛開始逃離消散。
感覺到身上不再灼痛的諸葛宛陵這時候才微微張開因為痛楚而閉上的眼,露出像是孩子般天真的微笑:“圣人的血,是我以前留下的,這味藥,應該對你有些作用。”
洛鳳雛看著那一碗金色的“藥”,終于沒有再反對,任由諸葛宛陵走到床前緩緩坐下。
“放下吧,我自己可以。”
諸葛宛陵搖了搖頭:“就你現在的樣子,哪怕還從精神能動用先天離火,可你的身體還有力氣么?”
洛鳳雛沒有說話,但既然她沒有動彈,就已經證明諸葛宛陵說的并沒有錯。
看著這個倔強的女子,諸葛宛陵嘆息一聲,伸出一只手開始扶住洛鳳雛的背,讓她坐起身來。
盡管躺在床上已經幾天,但洛鳳雛身上沒有出過一滴汗水,更沒有沾染一點灰塵,自然也沒有任何的異味。
但諸葛宛陵體察到這一點,臉上卻并沒有驚訝或者高興,反而神情多了一些黯然,端著碗一勺一勺地給洛鳳雛喂藥。
圣人的鮮血,曾經在史冊上被稱作鳳毛麟角一樣的神藥,甚至曾經有一個帝王為了長生而為此掀起一場戰火,最終生生葬送了整個國。
這看上去色澤金黃猶如神物的東西,其實并不能給予常人什么伐毛洗髓的變化,哪怕喝得再多,也只會和水一樣在腹中轉上一圈然后被排出體外。
但洛鳳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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